《另岸的风景》:另岸的风景(小说)
------作者:梁艳
央视国际 2004年09月16日 09:16
尹娟跟着陈原,尽量保持着一段距离。
陈原刚才在家里接电话时的躲躲闪闪、局促不安的表情,还有他出门前刻意低着头和她说“我出去了”,好像避免看她的眼睛,这一切引起了尹清的好奇。
尹清一面紧盯着陈原,一面嘲笑自己,自己真的很在乎陈原吗?如果不在乎,又怎么解释跟踪他的事呢?
陈原急匆匆地穿过马路,健步如飞地进了地铁站。
还没有等尹清找个地方?好,陈原怀里拥着一个女孩转过身,四月交错,电闪雷鸣。
一切都成了过去。尹清的头脑中,被这句话占得满满的。
这件事发生在尹清和陈原结婚后的第五年上,陈原能做出这样的事,是大大出乎尹清意料的,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即使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变了心,陈原也不会。
尹清大四在电视台做实习编辑时,两眼一抹黑,陌生的环境,高强度的工作,让尹清有束手无措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她高挑的身材,时尚的装扮再配上沉默的性格,就更有力地把她和周围的人隔离开。
尽管尹清在妈妈尹向岚的指导下,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但实习期已经过半了,同样在电视台工作的尹向岚却频频听人讲,你那个女儿,可真够傲的,几乎没听见她说话。
尹向岚便给尹清加压,为了毕业分配,尽量夹起尾巴做人。而尹清只是越发感觉到憋闷,甚至在她已经熟悉了工作之后,她还是常常要借故起身到办公室外面走一走,透口气,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而陈原,就是在尹清生活中最彷徨的时候出现的。
陈原是另一部门的记者,由于工作关系接触过几回,在楼道是擦身而过时,尹清会礼貌地点头、微笑以示打招呼。记不清这样打过多少回招呼,两人再次在办公区里相遇时,陈原忽然停在了尹清的面前,低声约尹清出去吃饭。尹清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个头儿与她相当的男孩子,最后还是点了头。后来上了“贼船”的尹清分析,当时是真的低估了陈原。
两人开始只局限于吃饭,吃完饭后就近在马路上逛一逛,看看北京的夜景,这时候最让尹清尴尬的是,常有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儿,扯住陈原,要他买花。她们像小蜜蜂一样,只要一见着一男一女一起走,就紧叮住不放,买一朵吧,买一朵吧,看这位姐姐多漂亮,给姐姐买一朵吧。
尹清这时会赶紧冲陈原摆手,别买,别买,别理她们,而陈原通常都会笑呵呵地,边掏钱边表扬小女孩,真会说话,嘴多甜呀,然后对尹清解释,她们也不容易,就买一枝吧。
买了花之后,他又会故作为难地把花送到尹清面前,你看,这花我也没处放,你就拿着吧。
因为这仅仅是一朵花,不要吧,尹清担心驳了陈原的面子,让人以为自己眼高看不上它的廉价。所以尹清也只有接下来,插在随身的大挎包里。那朵花就露着头,一翘一翘地,点缀着他俩的背影。
两人的心境,也较此之前的礼貌和客气又递进了一步。
就在两人不温不火地交往的时候,一个意外却让陈原因祸得福。
一天两人吃完饭从饭馆出来,又边走边聊。尹清一不小心,扭了脚,疼得直往地上滑,陈原一把扶住尹清,就近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仔细查看尹清的伤势。
看着自己的脚揣在别人的怀里,尹清的脸微微有些红,忍不住挑剔起自己这两天太忙,脚指甲都没来得及修剪。注意力一转移,脚上的疼倒轻了许多。
而陈原并没有查觉尹清的小心思,像抱着个易碎品,只顾左看右看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打打碎一样。
尹清看着他专注的表情,有些好笑,问他,你当过医生呀?能看得明白?
陈原不接他的话茬,轻轻按了按她的脚踝,问,这儿痛不痛?
尹清倒吸了一口凉气,点了点头。
陈原背起尹清,一脸严肃地说,咱们得赶紧去医院,你伤得不轻。
尹清虽然嘴里嘟囔着,不至于吧,但心里也打起了鼓,正是实习关键期,这要是受了伤,可怎么向妈妈交待呀!
医院的X光片子勿庸质疑地表明,尹清脚踝骨纹裂,至少要休养一个月。
当陈原把腿上打了石膏的尹清背回家时,尹向岚的脸,拉得不能再长了。即没有给陈原让坐,也没有发脾气,只低声说了一句,怎么出去时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
尹向岚给尹清和陈原洗了些水果后,就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一个接一个地提问题。问题范围不仅仅涉及尹清的脚伤,几乎把陈原的根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等陈原走了之后,尹向岚又给尹清上紧箍咒,这个陈原,别看他在电视台工作了三、四年,可他现在还是临时工,这样的人,作普通朋友还可以,千万不能深交。
尹清有点不耐烦,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不过吃了几顿饭而已。
但这时,尹清的心却违背着她嘴里说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幕好像就在眼前,陈原抱着她的脚时关切的目光,在医院里和医生解释时的焦急的神情。尹清就像一个局外人,安然地坐等着,因为一切都有陈原在。
陈原温情的双手,已经悄悄拨动了尹清心底爱情那根弦。
接下来,陈原不是送花,就是送水果,甚至还买了副拐仗送来,陈原的诚恳老实,的确也打动了尹向岚。尹向岚的态度也由僵硬、冷淡,变得缓和下来,不再像防贼一样,把陈原盯得紧紧得。
于是即使在尹清已经行动自如之后,陈原仍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到尹清家里,帮着干这儿干那儿。
陈原和尹清的关系就这样在尹向岚的全程监督下,渐渐明朗化。
尹清毕业半年后,便和陈原结了婚。这个消息让台里许多男同事恨得牙痒痒,一直以为尹清眼高、心高,择的佳婿不定会是怎样的高不可攀,不成想,让一个浑身上下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家伙抢了先。“早知这样……”有男同事公开表示着遗憾。
同样是台职工子女的段惠,和尹清熟稔之后,也悄悄问她,怎么就看上陈原了呢?这一点最理解尹清的,恐怕还是当初反对他们交往的尹向岚。看着女儿在没有父爱的庇护下照样一天天地长大,尹向岚亏疚女儿的心才得到宽慰。虽然陈原的许多外在条件与女儿并不般配,但陈原对待尹清的真心实意,是能够让尹向岚放心的。
实际上,在尹清拿不定主意是嫁还是不嫁时,尹向岚的一句话,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陈原会是个好丈夫。
沉浸在新婚之中的尹清,看什么都是好的,早起时摆在面前早餐,回家后的一个拥吻,甚至睡觉之前,陈原会把尹清的一双脚捧在怀里,认认真真地替她剪指甲。尹清幸福地想,一个爱到女人脚的人,应该是最爱她的了吧。
婚后不久,陈原又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出差、采访,尹清独自在家里的日子开始慢慢增多,但细心的陈原每次出差回来,都不忘给尹清带个小礼物。尹清的不快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他的小礼物堵了口。
日子就这样平平实实,不知不觉地一天天地划过,转眼又是一年的春节,尹清和大学同学聚会后回到家,一直若有所思。
陈原乐呵呵地像对小孩子一样,逗尹清开心,尹清却一本正经对陈原说,我们有同学都怀孕了,你说她为什么要孩子要得这么早?
陈原不加思考地接话,生孩子越早,恢复得越快。
尹清想一想,也是,妈妈生我时,也是在我现在的年龄,如今她多显年轻呀。可人家现在要孩子有人家的条件呀。尹清话峰一转,住的房子是老公买的,两人的工作都很稳定,趁着现在有精力,不养孩子,难道让老公去偷养别人吗?
尹清的话,让陈原有些转不过弯来。如果说婚前陈原追求尹清,完全钻了尹清对他不设防的空子,那么婚后,陈原一步步处于被动、退让的位置,也有低估了尹清的意味在里面。
陈原没有抓住尹清话里的重点,只对她末尾的话有所反应,对呀,孩子能维持一个家的稳定,你同学这么想也对。
尹清看陈原不得要领,只好把话挑明了,你的工作关系,一直放在人才交流中心,也不是个事,你是想一直在台里呆下去,还是想有所变动?
请记住,这已经是两人结婚第三年发生的事了,虽然陈原工作关系的事,尹向岚曾多次背着陈原跟尹清提过,但真正从尹清口里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这也仅是个开始。
尹清接下来的话多少有劝勉的意思,考个研究生吧,陈原,这样不仅工作可以重新选择,户口也会落下来。
陈原回看了尹清一眼,有点像看外星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户口户口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这是不是你妈的意思?她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尹清白了陈原一眼,你多大的人了,还得让我妈操心?
陈原陪上了笑脸,我听你妈说过,她跟我们部门领导挺熟,她能不能帮我去说说。
尹清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没嘴、没腿呀,让我妈去说,你也好意思!
虽然这次谈话的导火线貌似由同学怀孕而引发,实际上,陈原的许多做法,早已让尹清欲言又止。
从谈恋爱到结婚,陈原一直拿尹清当小孩子看,小孩子自然就应该是被动的,是呆在家里等候分配、收获宠爱的,所以陈原从来没有向尹清交过一分钱的家用。而大手大脚的陈原,总能在每月的工资一到手就搞聚会,喝酒,唱卡拉OK,直到钱花光了,才又准时回家,给尹清做几个可口的炒菜,和她一直吃晚饭,也只有这时,陈原对尹清的爱才是真切的,才又回到他给尹清剪脚指甲那样的甜蜜状态中。
生活在尹清面前已经全然消退了诗情画意,滋生出她不愿看到的隐忧。
陈原从澳门回来,喜滋滋地告诉尹清,差一点就没去成。
怎么会,尹清问,你们不是团体行动吗?
陈原说,是呀,可澳门人不懂开玩笑。我们这一队人一过边检,我就高喊了一声,终于自由了!结果,我们整队人被扣了下来,重新检查了一遍。
尹清问,领队的没有批评你?
陈原说,怎么没有。领队的是我们部主任,他让我不要乱说话。
尹清看着陈原,不知道都三十岁的他是怎么想的。在那种场合要说那样的话?
陈原接着说,我们部主任,什么也不懂,做片子还不得靠我们?
尹清已经懒得和他争辩什么了,甚至懒得说,你如果做了主任,也可以不做片子这类活,因为她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就像用针扎墙一样,听这话的人,是没有感觉的。
尹清看着陈原除下脖子、手腕上的银质饰品去洗手,一下又想起两人在深圳蜜月旅游时,想到深圳与香港交界的商品街买点东西,却又找不着路,陈原就去问当地的小孩子。几个小鬼头,翻着白眼,用怀疑的目光乜斜着他,然后相互一拉扯,大声说,别告诉他,他是偷渡的。陈原气得直瞪眼。而尹清站在远处只能叹气,谁让陈原穿得太像一个社会不良青年了呢。可现在,尹清不得不承认,别人对陈原的怀疑,不只从他的衣着上,还有他对待生活的边缘态度上。
陈原洗完手,兴奋地从旅行箱里,一件件向外掏,不是小摆件,就是给尹清买的小饰品,却几乎没有一样给他自己的。
尹清已经沉到底的心,这时却又升起了希望,陈原是爱她的,或许为了她,陈原还是会改改自己的脾气。
尹清又提起一个话头,妈妈说,跟你们部的领导谈过了,你业务能力不错,只要你拿了研究生的文凭,台里就能招聘你。
这一下,好像又触到陈原的痛处,什么话,他叫嚷起来,你看段惠,也就是个大专学历,也能进台,不就是因为她是台里的职工子女,到了我这儿连本科都不管用,还要考什么研究生,就不考,他能拿我怎么样?
尹清不咸不淡地回敬他,不能拿你怎么样,人家就是不招你。
陈原,喊起来,不招就不招,我还不稀罕让他招呢。
尹清不愿抬头再理陈原,过去吸引她的陈原身上的傲气,现在全变成了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过了一会儿,尹清还是憋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你就甘心这样一辈子住租来的房子?
陈原也沉默了。他忽地把的旅行箱合上,站起来,我们自己买房,才不指望台里分房呢。再说,你家住的倒是台里的房子,住了多少年的小二居了,东西都堆得快冒出来了。以后咱们自己买房,至少要买一百平米以上的。
尹清身子一仰,靠着床上的被子,淡淡地笑着,看着陈原,那敢情好,这可是你说出来的话,真希望我能住上你买的房。
陈原气哼哼地小声嘀咕着,等着瞧!却分明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陈原还真把赚钱当回了事,其实他原来就有这个雄心壮志,想在北京打拼出个样子来,可结了婚,就好像消了人的斗志,总让人有种舍不得离开温柔乡的感觉,只有当尹清把话一步步说开,把事一件件摆在陈原面前时,陈原才发觉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
陈原从尹向岚那儿借了三万块钱,和几个朋友一起租机器,甚至还租了间房子做临时办公室。陈原信誓旦旦地向尹清保证,今后,他们自己的公司发展状大了,也去租写字楼办公。
最要紧的是得还妈妈的钱。尹清不敢希望太多。
接下来。陈原忙得累瘦了一圈,尹清有些心痛,竟也开始下厨和尹向岚学着煲汤给陈原喝。尹向岚打趣地说,现在知道关心老公了。
可事情并没有向陈原设想的方向发展。由于不了解买方市场,陈原几个人拍出来的专题片销不出去,他们先期投入的资金全打了水漂不说,公司根本无法再继续运转下去了。
眼看着公司在自己手中失去了生气,陈原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从上大学到现在,自己已经在北京工作生活了近十年,可每每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还有楼群中散发出的温暖的灯光,总让他有些迷茫,甚至要问自己,我这是在哪儿,哪儿才是我的家。只有结了婚,陈原才好像尘埃落定,才发现继续呆在这个城市的真正意义,可尹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又把他抛向了那个孤立无援、漂泊不定的境地。如果说现在的陈原真有什么雄心壮志的话,那就是能在尹清的眼里,作个能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
陈原把几箱素材带子搬回了家,箱子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土。陈原不愿再提,尹清也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妈妈那儿怎么交待?尹清心里犯了难。
雪下得很大,尹清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每一趟车里的人都满得要爆炸,站台上的人,仍然奋力往里推挤着,想再抢占一席之地。尹清被撕扯的人流无情的冲刷下来,和另外两、三个同样掉队的小女孩无奈地相视一笑,便重新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再等下一班公共汽车。
接着,一次次升起的希望,总被冷冰冰的现实一次次扑灭。
冰冷的感觉从双脚向上攀升,最后控制了整个身躯,包括那颗依然跳动的心。
一个小时过去了,尹清决定打车。
尹清知道,陈原肯定会在家里透过窗户看着她,她希望陈原能因为心疼继尔发奋图强,用实际行动来改变两人的生活现状,尹清觉得自己要求的并不过份,在电视台工作的双职工,家境都不会差过他们俩。
尹清下了班回到家,忽然发现窗玻璃上的哈气,有些清?可见的字迹。尹清仔细的辨认着:我爱尹清、尹清、尹清,一串串她的名字。
她知道,她猜得没错,早晨陈原一直在窗前看着她,她也知道,陈原是爱她的,但她实际上却利用了陈原对她感情,尹清有些惭愧。
陈原从乌烟瘴气的厨房出来,喜滋滋地端着他的战果,一盘炒土豆丝,香气四溢,顷刻间尹清发觉作为一个居家小女人的快乐,别奢求太多,别思考太多,不就意味着坐拥幸福吗?
端起香软的米饭,陈原和尹清的脸上,是恋人间的甜蜜和满足,如果这一刻拍成照片的话,标题为“相爱到永远”应该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但慢着,绝不能高兴得太早,尹清复杂的小脑瓜,可以做到间歇性缺氧:幸福是温存的泡泡浴,浸泡一会儿,什么都不想她还能做得到,可一旦适宜的温度没有了,雾气消散了,美化生活的柔光镜撤掉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生活再原本不过的面貌时,她的头脑,便会迅速冷静下来,这之间的过程,如果用钟表掐算的话,应在“嗒”、“嗒”两下之间,也就是说,应在一秒半之间就完成了。
于是,当幸福的迷雾在眼前褪却之后,尹清忽然悲悯地抚着陈原的脸颊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虽然大多数男人不喜欢一个称呼,但我觉得这个称呼用在你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这就是“小男人”,你是我的“小男人”。
陈原偏过脸,躲掉尹清的手,脸上呈现出明显的不快,什么小男人,我是大男人。
尹清想,你真能做个大男人给我看吗?
尹清没有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没有为了让陈原高兴而马上改口,边收拾着饭筷,她还边给自己的说法找注脚,小男人就是居家小男人,好多女孩子都喜欢小男人,这样叫有什么不好?
陈原一脸的阴霾没有散去,他只觉得这个称呼中有轻蔑的成份,本能让他感到不舒服,却无法了解尹清这样叫他的背后,是失望之后的无奈和认命。
段惠花枝招展地来约尹清,走吧,别老呆在家里,去参加酒会,我哥哥公司办的,去玩玩吧。
尹清一踏入酒会,发觉掉进了无聊的圈套,周围是乱糟糟地生疏,一款款精心装扮的衣衫、一张张堆着笑的脸。
段惠的哥哥,殷勤地跑前跑后,这边打声招呼那边介绍一下来宾,段惠和尹清刚一坐下,段惠的哥哥就走过来。
自己照顾自己呀,别拘束,该吃的吃。尹清今天真漂亮呀,会迷倒一大片。
段惠撅起嘴,我就不漂亮吗?
她哥哥赶紧安慰,漂亮、漂亮。然后一俯身对着段惠耳边低语了几句,段惠撒娇地捶了她哥一下,她哥哥临走之前还回头说,过一会儿我让我朋友来照应你们。吃好呀!
段惠笑着对尹清说,我哥刚才说,我们的美是不同的,我是女孩子那种单纯的美,而你是女人般的成熟美。
尹清微微笑着,心里却有些失落。
段惠狡黠地接着说,好像和尹清的心思对话,谁让你结婚早呢?
尹清作势去掐段惠,口里不服气,你比我小五岁,你知不知道,你当然是小孩子了!得意什么,总有一天,人家会说,嘿!这个老女人!
尹清和段惠正笑作一团,段惠的哥哥领了一个人来到桌前,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经理卢石,被两位迷住了,特地来陪你们说说话,你们聊,我还有朋友来。
段惠和尹清互相对视了一下,会意的一笑,就大大方方地和卢石握了手,坐下来聊天。
卢石话不多,段惠却像老熟人一样,依小卖小地逗他说话,没想到卢石被逗得脸发了红,只能掩饰着低着头喝茶,但红彤彤的耳朵,却泄露着他的尴尬,段惠见状更起劲了,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
尹清有点惊讶,堂堂的一位大公司经理,怎么会这样容易脸红?
见卢石并不恼,还笑呵呵地自我解嘲,尹清也就不咸不淡地帮着段惠敲着边鼓,试试卢石的容忍度到底在哪儿。
没想到卢石又红了脸,耳朵像投降的招牌一样,实实在在地亮着相,尹清有些不忍,想示意段惠偃旗息鼓,而卢石却腼腆地接上了段惠的话茬,这让尹清觉得他并不讨厌她们的作弄,于是又和段惠一起,把语言游戏玩到底。
段惠的哥哥送她们出门时,忽然压低声音,却让她俩都听得到,卢石可是有老婆的。
段惠和尹清都乐了起来。
段惠的哥哥赶忙说,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段惠指着尹清冲着她哥哥说,你是不是还要跟卢石说,尹清也是有老公的。
陈原又出差去了。
尹清玩着电脑游戏,竟没有发觉天已经黑了下来。以往陈原出差,尹清或多或少总有些失落,可现在,陈原不在身边,她却好像松了绑。
尹清清楚地记得送陈原走时的情景。按照过去的习惯,尹清把陈原送到马路上,目送着陈原打车走了,只是出于礼貌,尹清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看不见了,才转身返回。尹清恐惧于回想当时自己的心思,早想抽身走掉,却仿佛要对得起谁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帮着陈原收拾行李,拥抱,吻别,就如同演出终于谢了幕,台上的演员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盼望着大幕早一点拉上,于是心里开始倒计时。
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的那一瞬,尹清周身疲惫,竟冒出一个念头,他能不能永远不再回来?尹清被头脑中这瞬间的想法吓住了,开始跑了起来,没坐电梯,一路没停,直奔十二层自己的家中。空荡荡的房间,从剥落的墙皮上,掉了把手的窗户上,露出一些颓败的气息,尹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按住头,悲伤却开始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人生。
电话响了,出乎尹清的意料,竟然是卢石。
卢石热情地邀请尹清吃饭,这恰好给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尹清服了一颗镇定剂。
出了门的尹清,是一幅耐看的画面,虽然她的衣着并不引领潮流,却透着一种精致的美。如果把这种精致放在她粗糙的生活环境中,就能比较容易理解她与之的格格不入了。
到了卢石约的海鲜城,尹清下了出租车,娉婷地向里走着。
自动门在身后缓慢、无声地关上了,把外面的一切嘈杂,都轻轻?去,装修细致的饭店大堂,让尹清感觉温暖,她焦虑的心这时才慢慢放了下来。原来优雅的环境,也能缔造良好的心境。
看见了卢石得体的笑,尹清不失分寸地冲他点了点头。
尹清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卢石便是火种。
生活在尹清面前,像如洗的天空一样,重新清洌、明朗起来。
尹清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翻飞,胸口却扑扑乱跳,卢石温和、内敛的笑,具有那么强大的震撼力,其实只要他轻轻一推,就会颠覆尹清的整个生活。
尹清甚至有些期待,这会是在哪儿?怎样发生的?
润朗的空气,呼吸起来甚至有丝丝甜意,在香山公园的台阶上,尹清有些气喘,招呼着跑在前面的卢石,别太快了,我走不动了。
卢石又倒回来几步,拉着她的手,山的一半还没有爬到呢。
尹清的脸早已涨得通红,血好像要穿透她薄而透明的皮肤.
卢石拉着尹清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就像牵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倍至。
尹清心里的暖,荡漾开来。
卢石回望的脸,有阳光作背景,尹清看他要眯着双眼,微微仰着头。
这一瞬在尹清头脑中,就像一幅永远不褪色的画,被一笔一画地描绘下来。
希望这路永远都走不完,尹清边和卢石聊着不着边际的话,边笑着,边暗自想着。
一群打打闹闹的少男少女,也从山下奋力向上攀登,他们不时停下来,摆着各种逗趣的姿式拍照。
卢石一直紧握的手,这时忽地松了下来,看着尹清疑惑的神情,他指了指孩子们手中照相机说,我不喜欢这个。然后,又紧跑了几步,与尹清拉开了距离。
尹清回头望望闹成一团的学生们,还是有些理不清头绪,这时一个孩子对她喊了一句:“这位姐姐,能不能再往前走走?你进了我们的画面了!”
尹清刚刚还沸腾的心瞬间就落了地,她明白卢石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拿的相机了,他怕,哪怕只是别人照片中的背景,他也怕,他不能留下任何授人以把柄的证据,他背后的那个家是不可动摇的,而自己,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份量呢?
尹清带着淡淡的笑,有礼有节的举止,和卢石共进了晚餐,如同初识者,谈着时事、娱乐、财经等等,可以填满时间却不流露心迹的话题。
目送卢石的车走远了,尹清才转身进了院子。
天已经全黑了,家里没有光亮,尹清舒了口气,脸上阴沉的表情,可以不用再刻意掩饰了。
一个月后,陈原还是活灵活现地回来了。
他激动地拥抱着尹清,低声说,真想你,想早点回来。
尹清平静地和他拥抱,接吻,履行着把他送出门时的程序,只是这时她心里的怨恨少了,却多了些内疚和忐忑不安,面对一无所知的陈原,她有点无法直视他,她在作最后的挣扎,见了陈原,她才明白她的底线在哪儿,就在陈原这里,哪怕他能再给她一点希望,让她能见到两人的美好未来,她会就此打住,收住即将约束不住的心。
等陈原重新在熟悉的家中放松自己,又积极主动地去做他拿手的炒土豆丝时,尹清也帮着他打下手。
趁着陈原开心,尹清又老话重提,考个研究生吧,这样,我们能更稳定一些。
陈原不耐烦了,我不愿考,现在哪有心思去学习呀,再说,你是北京人、有北京户口,不就足够了吗?咱们再慢慢赚钱买房,日子还长着呢。
尹清小小的希望,就像一个水泡,就这样轻易地破碎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背对着陈原,尽量平静地问,你说现在学不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学进去呀?
陈原回头吻了一下尹清的面颊说,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你看看,让你后悔!
尹清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却轻轻地呼了出来,担心陈原听见。
正沉浸在小日子中的陈原,没有发觉尹清的心在一点点和他疏远。开始尹清对陈原只是有点失望,如果陈原有足够敏感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但陈原仍然乐呵呵地到处炫耀着他的娇妻,甚至,他们租的房子里,也时不时全挤进来陈原的同学、朋友,房子虽然老旧,但陈原尽可能地把它装扮得现代、温馨,于是这营造得像家一样的屋子,也是陈原能够拿得出手的,他的心思,他的艺术气质,是能够用尹清、用这个家来体现、来证明的。他要的都在眼前、在身边,而尹清要的,看来是陈原不能给予的。
尹清心里酸酸??的,看着对面的卢石,好像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卢石也不说话,只打开了电视,随意地调着台。
尹清坐在卢石家的沙发上,强烈地感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存在,沙发上细密地一针一线勾织的扶手垫,茶几上一小束正开得艳丽的康乃謦,洗手间里错落有致的化妆品,卧室里散发着的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还有尹清脚上的女士拖鞋,桌上那个女人的小照------
尹清越来越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卢石追到门口,惟恐一个抓不住,尹清就消失了一般,双手紧握住尹清的肩,把她搬转过身子,卢石这才看见尹清满眼的泪。
卢石用额抵住尹清的前额,轻声地问,怎么了,不喜欢这儿?
尹清不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石把尹清轻轻抱起来,回到沙发上,让尹清坐在他的腿上,头枕着他的肩,像哄孩子一样,抚摸着尹清的长发。
卢石无法给尹清什么承诺,就像尹清也无法给卢石什么承诺一样,一种越来越浓的绝望,弥漫在两人之间,卢石低头寻找尹清的唇,泪水流进两人蠕动的嘴唇中,咸咸??的。这种绝望,麻痹了他们痛苦的神经,抛开扑朔迷离的未来不讲,满屋子女主人的气息,就像有第三者在旁边观看他们的温存一样。绝望逐渐演变成了抵抗和叛逆,好像要奋力挣脱什么,两人反倒兴奋起来,喘息着探索着对方。
当身体实实在在的依偎在一起时,那颗悬着的心,才像有了着落,动荡不安也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的尹清,心中只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他是我的,我的,哪怕只是现在。
尹清从梦中惊醒,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她竟在梦中体会到了“悲末过于心死”的感觉。当巨大的悲痛袭来时,梦中的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在众人面前没有丝毫的流露,只有她自己知道,生之热情正在褪减,她的心渐渐冷如冰、硬如石,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冷却的过程,这个过程如此清晰、逼真,让梦醒的她连回想一下,都不寒而栗。
尹清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睡意全无。她梦到的是她一直害怕发生、避而不想的,卢石怎样扔下她,跪在她老婆面前,请求原谅;而陈原在得知这件事后,愤恨得扭转头,只说了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最后是她自己默默承担着这一切的后果,连眼泪都没有流。
睡在一旁的陈原,忽然翻了个身,用胳膊紧紧搂住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醒了?然后吻了一下尹清的面颊,就又睡过去了,而胳膊却依然圈着她,护着她。
尹清猫在陈原的怀里,忽然很想哭,像是冰被融化了似的,不可抑制。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离开眼前这个男人,今后能不能遇到像他这么深的爱她,毫无保留地给予她的男人,陈原,虽然他一无所有,却从没吝惜过他的爱。
这时的尹清,才深深地认识到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有多么的自私和冷酷,需要爱时,陈原在身边;当陈原给予她的爱已经不能再满足于她的时候,卢石又不失时机的出现了。尹清悲愤地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怎样活着自己才心满意足?即使陈原真的考了研究生,真的办了入台手续,他们的婚姻还能持续下去吗?他们到底疏忽了什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卢石爱怜地看着尹清,我给你买套房吧!他问。
尹清笑了笑,我还没有离婚呢。
卢石叹口气,那我还能为你作什么呢?
一个念头产生了。送我出国念书吧,尹清看着卢石,我想先离开他一段时间。
卢石沉默了一会说,那你也离开了我。
不,我还是要和陈原离婚的,先离开他,再提出离婚,会给他保留面子,会让他比较好过。等我回来后,我们不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就在尹清紧锣密鼓地开始筹略出国留学的事情时,本文开篇的场景出现了,尹清看着陈原抛开那个女孩,奔向自己,嘴巴焦急地张着,好像有一肚子的解释要喷出来。
尹清掉转头,僵硬地往回走,耳边有成片的汽车呜响,眼前分辨不清红绿的交通信号灯在闪烁。有什么东西,在尹清的心里彻底倒了,垮了,尹清纷乱的头脑,根本理不出头绪,只一味直挺挺地向前走,几次挣脱了试图拉住她的陈原,尹清的力气大得惊人,陈原拽了几次没拽住,只能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陈原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尹清即没有哭闹,也没有发脾气,而是极其冷静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走出了家门。
从汽车站到家中,陈原注意到,尹清连一眼都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
尹清住回娘家,尹向岚自然清楚肯定是因为和陈原闹了别扭,可不管尹向岚怎么问,尹清就是不开口,问急了,尹清干脆顶回一句,妈你就别问了。搞得尹向岚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原的电话也追了过来,尹清一律不接。
当着尹清的面,尹向岚也只能应付两句就搁下电话;尹清不在的时候,尹向岚又刨根问底地追问陈原,电话那边的陈原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离婚的念头,不断侵扰着尹清。以前即便对陈原已经失望,即使又遇见了卢石,尹清依然固守着婚姻,因为她相信,陈原是爱自己的,是天下最痴心、痴情的男人,她不能离开他,不能伤害他,可现在,婚姻存在的前提条件已经消失了,那么这个婚姻也应随之瓦解。
但尹清却无法责怪、怨恨陈原。
五年的婚姻生活,的确让尹清成熟了许多,她清楚,自己对陈原的不忠,源于对陈原的失望,而陈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婚前、婚后没有什么变化,变的倒是尹清自己。婚前要的是陈原的温存体贴,婚后却要更进一步,要安居乐业,要望夫成龙。
如果说尹清和陈原的婚姻是失败的,那么导致其失败的大部分责任,应归咎于尹清而非陈原。
回首五年的婚姻历程,尹清才发觉,自己之所以一直害怕让陈原发觉到自己的变化,还竭力维持着这段婚姻,也是因为自己是爱陈原的,可能是陈原爱的反作用,尹清在乎陈原的感觉,在意陈原对她的爱。所以当尹清看到陈原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时,倒塌的是她心中自以为坚实的堡垒,认为陈原在坚守着爱情,认为陈原虽然无法为她遮风挡雨,却一直在努力去做的一种信任。正是基于这种信任,尹清才毫不在意陈原的外在条件,才一脚踏进了婚姻的门槛,而汽车站的一幕,却像一支魔棒点醒了尹清,也伤害了尹清。
现在的尹清如同溺水者,眼前看得见的希望就紧抓住不放,她一门心思想出国,好像出了国,新的生活就会开始一样。
尹清频繁地给卢石打电话,催他加紧办理出国的事情,卢石开始还让她别着急,耐心等待,后来渐渐不接尹清的电话,再后来即使接了也只说一句,我正开会,就把电话挂了。尹清干脆跑到卢石办公楼下,拦住了下班的卢石。
卢石见了尹清有些恼,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找了间清静的咖啡店坐下。
卢石终于向尹清摊了牌,我以前没告诉你,我现在的公司,是我妻子家族产业的一部分,公司的钱,我无权轻易动;家里的钱,都是她在管,我一时拿不出让你上学的钱。如果过些日子,或许我还会有办法。
尹清眨着眼睛,好像这个事实来得太突然,有些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又好像,她在分辨的根本不是卢石说的这段话,而是在拿以前的卢石和现在的卢石做比较。
你明知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承诺?这句话,虽然就在尹清舌尖上打转,但她还是把它咽了回去,因为她不愿看见卢石尴尬的样子。
两人分手时,卢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尹清,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交往吗?因为你不会给人负担,就像跳舞一样,如果女孩子把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上,男孩子就会把她带得很好。但绝不能把全身重量都依靠在对方身上,你明白吗?
尹清苦笑了一下,请放心,我可能搭错了肩。
只一个月的功夫,尹清的生活就变了副模样,她负了陈原以为卢石至少能对得起她,而现实又给她上了一课,她曾经借以依靠的两堵墙,先后倒了,尽管这两堵墙在尹清以往的生活中时隐时现,甚至争争抢抢。
尹清感觉到自己下坠的速度快得不可扼制。
夜夜,尹清头脑清醒,全身无力地等待黎明。
不是没有想过回到陈原的身边,继续过着受宠爱的日子,一种熟悉的窒息,一种自欺欺人的残忍,最终还是让尹清下了决心,这个婚姻是虚伪的,是早不该存在的。
办完离婚手续出来,陈原执意要替尹清打上出租车再走,于是两人并排站在马路边等车,忽然陈原扭过头来看着尹清,尹清不解地问,看什么?
陈原低了头,用脚蹉着地说,再也不是我的了。
一种奇怪的情绪袭击了尹清,尹清急躁地坐上出租车,甚至没有再回头和陈原告别。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们是不会白头携老的,他知道我们不会相守一辈子,是什么原因,仍然让他选择了我?选择了婚姻?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还是因为不舍?不甘心?尹清想,如果他在我自己都没有了解自己的时候,就清楚我想要什么,就清楚我要的,是他所达不到的,那他为什么还要牵着我走进婚姻,而且这一走,就是五年!为什么?
尹清与自己头脑中的念头搏斗着,最后却精疲力竭地败下阵来,虽然他为陈原设想了种种理由,却没有一种能说服自己。
尹清下了车,怅然若失地站在马路边,眼前是今非昔比、日新月异的立交桥、新建筑,处处朝气篷勃、欣欣向荣,尹清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这苍老感并非来自年龄,而是回首来时路,虚掷光阴的悔恨。
尹向岚拉着尹清去逛商场,这让尹清有些新奇。尹向岚一向的作风都是男人般的干净利落,想要买什么东西,绝对目标明确、目不斜视,尹清还真不记得和尹向岚一起逛过商场。
本来沉闷的尹清,进了商场话就多起来,拿起这件,放不下那件,都比划着让尹向岚帮着参谋。
尹清的快乐刚刚升起,无意间一回头,看见尹向岚局促地站在店铺门口,身上落伍的装扮和周围富有现代感的气息形成鲜明对照,尹清心里一沉,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妈妈真的老了。
尹清搀扶着尹向岚,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出商场。
一出门,正看见草地上一群孩子在放风筝。
孩子们仰着头,脸上盛开着单纯的笑。
尹清和尹向岚就仿佛在时间的河的一岸看向另一岸,过去的无法改变,将来的必须承担。
2002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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