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坐标”: 2005年12月4日 加那利群岛海域 西经13度 北纬28度
2005年12月4日,哥德堡号行驶在大西洋上的西班牙加那利群岛海域,此时我们随哥德堡号中国之旅已经航行了两个月零两天。
中午,北部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白点,通过卫星定位系统,我们得知那是瑞典帆船卡尼拉号,她正在向我们靠近。我们的大帆船居然碰上了另一艘大帆船,而且都是瑞典船,说起来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将近下午四点钟,卡尼拉号已经追上哥德堡号,并与我们保持一两百米的距离并行。大家纷纷聚集在船舷边,向卡尼拉号的船员们挥手问候,比前一天看到陆地还要兴奋。
卡尼拉号的船员们用欢呼和挥舞手臂来积极地回应。
水手长尤列夫带领大家唱起了船工号子,一时间,整个哥德堡号变得精神抖擞。
歌词大意:
我的一些伙计们刚喝过了酒
我自己也喝了不少
我坐在我的旧箱子上思绪万千
我登上了英国人的霍特司博小船
我喝得醉醺醺
绕过起锚机,举起制转杆,举起制转杆
我知道我又要出发了
绕过起锚机,举起制转杆,举起制转杆
各就各位,伙计们,准备好
我们就要起航了!
我们请教了老工程师比亚尔才知道,在瑞典,卡尼拉号也是一条非常有名的帆船,它隶属于哥德堡市的一所名叫“奥凯罗”的高中,其船员大都是一些不满十八岁的学生,这个学校学生不多,所以每个学生都有机会用大量的时间乘这条船去远航,三年中,他们会访问欧洲、北美和南美许多国家,这样的中学不仅瑞典独一无二,在全世界也是少见的。
比亚尔说,卡尼拉号与哥德堡号不同,它的船体是钢制的,船身瘦长,桅杆更加高大,风帆趋于小型和多面化,这样的帆船不仅速度更快,转向更灵活,而且操作也更加容易。从这些特点来看,卡尼拉号采纳的是十九世纪以后的设计潮流。
而哥德堡号的设计理念来自更早的十八世纪,并且严格按照它的原型老哥德堡号进行打造,它的风帆巨大,船体也相对笨重,就设计理念来说,哥德堡号比卡尼拉号落后了不少。但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木制帆船,这种来自260年前的雍容与美丽是独一无二的,哥德堡号所承载的文化和历史使命,更是任何帆船都无法比拟的。
眼看夜幕就要降临,在与我们并排行进几个小时后,卡尼拉号驶远了。
像第一段航程一样,每个星期天晚上,船员们都会在甲板或炮舱里举办一个小联欢会,按照船长冈那尔的话说:要使哥德堡号成为一艘快乐之船。而这一次船员们聚在一起表演节目,除了为大家营造快乐,还有一个重要目的:竞选光明使者,因为再过两天,到12月13日,就是瑞典的传统节日光明节。
光明节是一个被瑞典人很看重的节日,瑞典地处地处北欧,昼短夜长,12月13日更是瑞典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所以瑞典人将这一天定为光明节,每到光明节,每个村镇和学校都会选一名最漂亮的姑娘作为光明使者,以祈祷光明。
按照传统,光明使者一定是个女子,但是这一次大家决定打破俗套,让男船员也参加竞争,每个人表演一个节目,以掌声的热烈程度来决定人选。
为此,我们和巴西姑娘雷纳塔合作,也准备了一个两分钟的英文小品。我们把一个会叫的乌鸦玩具包在毯子当作婴儿,讲的是一对俊美的夫妇生了一个很丑的孩子,夫妇俩互相指责,最后才知道,两个人婚前都整过容。
12月13日晚上八点半,船员们都来到前甲板上,等候光明使者的出现。
光明使者在几个姑娘的簇拥下走过来。
虽然那天竞选的结果是一位男船员,但是大家觉得光明节毕竟是一个严肃的庆典,所以最终将光明使者的人选定为巴西姑娘雷娜塔。
雷纳塔头戴蜡烛王冠,身着白衣白裙,腰上系着一根红丝带,双手合什,显得庄重而典雅。
历史上,光明使者确有其人,她叫卢西娅,出生在公元三世纪末的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相传,卢西娅美丽而忠贞,为了反抗执政官的逼婚,她不惜刺瞎自己的双眼。这个凄美的故事流传至今,在西方,人们尊卢西娅为圣卢西娅女神,将她视为圣洁与光明的象征。
在船员们唱的歌曲中,这首《桑塔路琪娅》是中国人非常熟悉的,原来,它就是用来歌颂圣卢西娅的。在瑞典,当选光明使者就意味着成为一个民族庆典的中心人物,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把这份荣誉给了雷纳塔这个外籍女子。
这些都是船员们在工作过程中丢弃的绳头和帆布片,老工程师比亚尔将它们一一地捡起来,收集到这个红色的杂物箱里。几个月以来,收集废品已经成为比亚尔的日常工作之一。
这些看起来可以扔掉的东西,为什么比亚尔却如此珍惜呢?原来,它们最初就是比亚尔一手造出来的。十几年前,比亚尔投身哥德堡号的重建工程,专门负责建造桅杆、缆绳和风帆等关键部位,当时,那些传统的制造方法已经失传,为了重新找回三百多年前的技艺,比亚尔和他的同事攻克了重重难关,在比亚尔看来,每一寸缆绳都浸透着建造者的心血。
比亚尔今年58岁,论年纪,他是哥德堡号数一数二的长者。在这条船上,比亚尔的任务是:贡献出自己丰富的航海经验,并领导木匠和帆匠们进行工作。
事实上,船上任何部门有了问题都会去请教他,因为比亚尔懂得太多,这样一来,他成了船上最忙碌的人,平均每天要工作12到16个小时,一个快60的人,精力和体力都好得出奇。
比亚尔出生在瑞典一个航海世家,他20岁时开始作海员,27岁就当上了船长。此后,作为船长比亚尔参加了近二十次重要的帆船比赛,他的船有十二次夺魁,其中包括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的两届冠军,因此,比亚尔在瑞典航海界是个很有影响的人。
十多年前在一次帆船赛上,比亚尔发现一个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才,于是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进行培养。照片中间这个小姑娘只有14岁,她就是今天哥德堡号的女水手长丽莎。
丽莎从小就与航海结缘,她记事起就可以在父母指导下操纵一种专门为儿童设计的小帆船,14岁开始随大帆船远洋,后来曾经四次驾帆船穿越大西洋。而在航海界,丽莎最重要的老师就是比亚尔。
丽莎姑娘本来是一位职业护士,但航海却总让她无法割舍。几年前,哥德堡号建成下水并开始筹划中国之旅,比亚尔给丽莎打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在哥德堡号上担任水手长,丽莎欣然应允。
在哥德堡号,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比亚尔、丽莎师徒并肩劳作。
一次比亚尔对我们说:他们师徒之所以走到同一条船上,除了对航海、对哥德堡号的热爱,另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去中国看一看,比亚尔说,他已经为去中国寻找了十年的机会,这次终于可以梦想成真。
2005年12月17日,早晨八点钟左右,船员们还像往常一样交接班和忙碌。
不经意间,一片乌云迅速地压上了天空,看样子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雨,有人立即警觉起来。
一些资深的船员知道,热带海域的暴雨来得非常快,动不动就把你浇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它的到来常常伴随着飓风,来势凶猛,常常令许多小型船只招架不住,甚至导致船毁人亡的惨剧。
当班的水手长丽莎向手下十几个船员下令,将所有的缆绳拉紧,并收起几面大帆。这样,整个帆船受风的面积就会减小,狂风暴雨来临时,就会大大减少桅杆被刮断甚至船只倾覆的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船长冈那尔亲自坐镇指挥,他稳稳地站在那里,表情肃穆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时候大声地向水手长们下达指令,表现出一个船长应有的沉稳与自信。
所有值班的船员都按照船长和水手长的指令,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完全没有慌乱,相反,看起来都有点兴奋。
当豆大的雨点开始敲打哥德堡号的甲板时,迎接暴雨的各项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船员们开始高兴地庆贺起来。
突然,一根缆绳被刮断了,此时,横桁上还有几个船员在工作,疯狂舞动的
帆布随时都要把他们掀到海里。水手长丽莎命令船员赶紧收缆绳。
眼前的激烈场面,一时间让我们的镜头应接不暇。
经过大家齐心协力,那片失控的船帆终于被绑在横桁上,横桁上的船员也脱离了险境,大家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雨已经下大了。
一些船员不肯回船舱避雨,他们宁愿淋在雨中,尽情享受着暴风雨带来的那种痛快淋漓。
一些船员回到船舱,他们脱下自己湿透的衣服,激烈劳动后的轻松与畅快溢于言表。
热带海域的暴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20分钟后,雨停了,人和船都安然无恙。后来我们找到几个船员进行采访,他们说起刚刚与暴雨展开的那场搏斗,每个人都历历在目。
另一位当时也在横桁上志愿者说,那时候他只有集中精力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以免摔下去或被打到,脑子里已经没有“危险”这个概念了。
黄昏时分,尤那斯为大家唱起他在这段航程中写下的一首新歌。尤那斯是瑞典皇家歌剧院的一名职业演员,这样的航海之旅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他说,连日来他每天都涌动着创作的激情,正是这艰苦的航程为他带来了灵感。
自从哥德堡号驶入北纬10度线以来,大家开始越来越关注卫星数据上的纬度显示,它就像一个倒计时的电子钟,正在分分秒秒地不断减少。与此同时,大家都切身感到了从赤道袭来的滚滚热流。甲板上酷热难当,有时候起一点风,连风都是热的。
大家都脱去了厚重的衣服,甲板上常常出现一片光着的脊梁。
一些西方船员有留长发的习惯,热浪袭来,他们成了最遭罪的人,而老帆匠施丹埃瑞克长胡须,看上去好像比别人又多了一重负担。
一天到晚,我们身上都是粘粘的,活动不了几下就会大汗淋漓。
因为酷热,人也变得慵懒,大家都咬紧牙关去完成手中的任务,期待尽早下去休息。
有一天碰到船长,船长说他非常害怕大家因为酷热而生病,尽管已经关照各水手长减轻船员们的工作量,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几乎每天都要和随船医生商量如何为大家减轻一点酷热之苦。
我们看到,大家在用各种办法来消暑,塑料的食品盒,以及平常用来冲洗甲板的水管,现在都被改成了淋浴。
有人信奉:心静自然凉,所以,不值班的时候最好是呆在一个地方别动弹。
以船长为首,大家都试图通过改变发型来使自己凉爽一些,头发长的打起了小辫,短的也把头发一簇一簇扎在头皮上
当然不管有多热,船上的日常工作还是要有人去做,这些船员正在忙着刮甲板。刮甲板是大帆船上的一项传统工作,为了保护木甲板不会干裂,要定期涂上麻油,时间一长,甲板的表层会变黑,因此甲板不仅要时常冲洗,而且还要定期将变黑的油层刮去,再涂上新的油层。
当太阳直射在甲板时,刮甲板便成了一项非常痛苦的工作,大家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汗水滴落下来。
但即使是这样,外面仍然比船舱里要舒服一些,因为包括船长的寝室和办公室,船上没有任何空调装置,船舱里产生的那种闷热效果让人更加难受。
据说当初在建造新哥德堡号时,也曾经讨论过安装空调的问题,但由于全船只有两台马力不大的发动机,平时还要用来维持生活用电和淡化海水,很难再带动一整套中央空调系统,所以装空调一事被否决了。就这一点来讲,新、老哥德堡号没有什么两样,老哥德堡号的船员当年曾在过赤道时与酷暑搏斗,今天大家可以真切体验到了。
卧舱里,我们两个中国记者的小阁子间比其他地方都更热一些,因为它处在最靠里的一个角落。12月中旬,里面超过了摄氏35度,我们都热得没法睡觉。
而真正的“重灾区”是厨房,每天下午四点钟,厨房里可以达到摄氏45度的高温。哥德堡号有三位专业厨师,也许是逐渐适应了高温,他们身体状况基本良好,但轮班去帮厨的船员一天下来都有中暑的感觉。
理论上,瑞典船员比我们更怕热一些,他们来自北欧,即使是最南部的地区夏天也很少会超过30摄氏度,所以,这段日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无法忍受。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船员们纷纷从自己的床位上转移,找自己认为凉快的地方。
甲板上更是一个挨一个,人都摆满了。清凉的海风吹来,甲板上只有二十来度,船员们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当清晨的阳光洒满哥德堡号,惬意与安详写在每一张熟睡的脸上。再过两天我们就要过赤道了,船长曾对大家说:这样的日子还要忍受一个月,大家要鼓足勇气,继续挑战酷暑!
(CCTV《探索·发现》供稿,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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