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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苦思中遇雪
我看到的景色是俗而又俗,平而又平的一幕。自行车棚、灰楼、灰树、灰色的红绿灯,为事务奔忙的我更是灰色。我为看到一点新绿的颜色,跑到千里之外的山中。今天,漫天而降的秀色一下子自己向我走来。
我惊讶于雪色的地方,是它的如此单一、简单的颜色就把整个世界改观。一切俗界中的东西,富人的豪华汽车,穷人推煤运菜的三轮,甚至富人、穷人都制造的垃圾,都在雪的覆盖下出落成一件不俗之物,人间的灰色在雪色的衬托下如同是古旧银器上的色调,在雪色上行走的人们如同棕黑色的油画颜料在白色画布上醒目地堆积。世界的改观,只因为这一种颜色。
冥思苦想中遇雪,雪中的人更要冥思苦想
中学时候的课文里有鲁迅写的《雪》,大概有“X的精灵”之类的文字,这样的描述至今仍让我不能理解。我觉得雪是在优美地向人们施爱、施惠,以求人们在短暂的洁白中短暂地优美。他也许用自己的单一提醒我:优美会是如此地简单,只要有一种颜色就够了。但这单一又是如此博大,博大到与世界一般大小,才能让世界短暂地优美一下。
如果我困顿的头脑上覆盖一层雪,我的头脑会改观吗?如果我的头脑如同雪中的一只灯球、一个栏杆、一枝树杈,被雪盖上一层白饰,我会更优美吗?
冬天终于迎来一场大雪,大雪中的世界优美得如此壮观。漫漫雪粒没有终止地倾向大地,仿佛要把大地上的凹处添满,仿佛我们的丑陋太多、太明显,要用更大的雪阵才能掩盖。
我笔下的纸如雪一样洁白,如果不是下雪,如果不是我在窗外雪景下书写,我还发现不了这一点。
而我发现了这一点,就是雪色的功劳。
雪在世界上书写,给灰色的、黑色的世界盖上一层白色的套封,世界因雪在自己身上的书写显示出新的内容。雪书写的不是文字,雪的书写不是显形,雪的书写是掩盖,他用掩盖、包卷来让世界更可读。
试想:一片被雪统体覆盖的原野,一座被雪“一丝不挂”地“掩盖”起来的山峰,是多么优美。因掩盖而使你赤裸,这就是雪的艺术!真的,尽管我穿着臃肿的外套,但雪中的我会是清新如赤子,尽管世上污物如堵,但雪中的污物、被覆盖的污物被还原成他“物”的形状、“物”的原形。
所谓“包装大地”的艺术一定是起源于雪的灵感。
鲁迅说:“江南的雪如处子的皮肤。并不是雪如处子,而是雪会让已并非处子的世界与世人-优美而且赤裸地-如处子。
雪是用他的“非书写”、“反书写”在书写。我在如雪样白的纸上书写,“是书写”、“正书写”地书写。
但愿我是在纸上写有关雪的文字而不会被人骂作渎污如雪地般的白纸。
如果我能象雪一样地书写,用我的洁白使世界隐没,并且因这洁白更简洁、更显、更真-这种境界也许只有雪才具备,但是,雪已以使我更简洁、更显、更真。因为我会象雪中的任意一件俗物一样,被雪掩盖、被雪简化,最后被赤裸。(1996.1.4 雪窗下)
张学友唱过一首俗不可耐的歌“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今天,天上下雪的日子,我恢复了久违的文心,我的世界需要下雪,需要雪一样的东西来掩盖俗务,来使俗务出落成圣物。
当以后,世上无雪的冬天继续下去的时候,我将用什么来为自己掩盖?为自己下雪?
写此文一个月之后,优美的雪已经消失,只剩下被人工堆积在树下的雪堆。此时的雪已经把世界清洗过,代价是自己变得污浊。雪已经变成黑煤堆一样的东西,象一堆尘土堆成的垃圾。在那黑色的污物中,也有雪从我头脑中洗下的厌烦、浮燥。天下人有负于雪。
最优美的东西最容易被玷污,更何况在已经被玷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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