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十年
写就本文之后,我将踏上赴南美采访的行程。巴西、阿根廷,多么令人向往的国度,那里是足球的圣殿,是足球真正的故乡。凭本能我就知道,这次经历必然会深刻的影响到我的足球理念,足球在我的头脑里又会多出一种模样。
1999年初,我第一次有机会到足球发达国家采访。刚好,这个国家就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英国。我们参观了彼时尚存人间的温布利大球场,造访了英格兰足总以及职业联盟,也拜访了普通的伦敦球迷家庭。所到之处,眼界大开。英格兰足球百年的文化历史积淀,让我这个自认为还见过点世面的家伙自惭形秽。然而,给我最强视觉和听觉刺激的还不是这些访问,而是在海布利球场外听球的那次奇特遭遇。
我们尾随一个中国小球迷来到了阿森纳的主场,看着他跟随着自己的父亲走进了赛场。而我们的运气并不好,苦苦等待,也没有等来一张退票。于是,逡巡在赛场之外的我们犹如伦敦街头的流浪汉,孤单、无助。蓦然,我们听到了一阵歌声。这歌声并不非常美妙、悦耳,却雄壮、整齐,充满阳刚之气。不错,那正是从赛场里传出。虽然听不懂歌词,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和激情,它把我和另外两个同事牢牢的吸引在了场地外,我们手把栏杆,翘首以望,从建筑的缝隙中,也能隐约看到被激昂球迷覆盖的看台。当比赛真正开始以后,歌声、呐喊声、叹息声此起彼伏,更加钩人心魄。直叫我们几个,搔首弄姿,顿足垂胸,不能自己。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现场听到国外球迷的歌声,那歌声传递着足球的本真快乐,感染着我这个从异国他乡远道而来的足球记者,把足球的本质深深的植根在我的心底。从那一刻起,对于足球,我有了不同以往的了解和感受。
以后,在荷兰、比利时、葡萄牙、西班牙、德国,我无数次又听到了这样的歌声,虽然没有了第一次被“电击”的感觉,却每一次都心情激荡。尽管,后来我逐步了解到,那歌声表达的并不都是健康的内容,侮辱客队,从球员到教练的脏话,也被他们移植到了现成的歌曲当中。但是,如果你能够唱着歌骂人,至少说明你还有些艺术修养。
所以,每次到国外采访,看球是一大乐事,看观众,听现场,同样妙不可言。
我第一次被球场内的场景震动略晚于“听歌”。2000年欧洲足球锦标赛开幕式,我和同事一早从阿姆斯特丹出发,飚车数百公里,来到布鲁塞尔。围着球场外边采访了一圈,终于迎来了开球时刻。由于对场地不是很熟悉,都走了点冤枉路,进入赛场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刚爬上略微有些陡峭的楼梯,猛然间赛场就在眼前,绿草地上两军对垒,正杀的难解难分。在那之前,我也从各种角度看过了上百场甲A,但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同,除了双方门将,20名球员压缩在30米的空间里,展开激烈搏杀。这就如同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任何一方在局部露出哪怕一丝的破绽都可能导致兵败如山倒。如此的强悍,如此的决绝,如此的蛮横,把足球场完全演绎成了角斗场。在这样的氛围里,不用别人提示,任何人都很轻易的进入到了观战状态,大气都不敢长出。
一个月之后,当我从欧洲杯归来,时任国家队主教练的米卢与我们有约,大家在饭菜还没有上来之前,谈论的当然只有一个话题。米卢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几张图片,让我们评论到底哪个图片的队型更合理。那时我们已经开始了解米卢的狡猾,如果轻易给出答案,很可能中了他的圈套,但也被逼到绝境,只能被迫做答,于是我凭感觉说出了其中一张,居然言中。米卢问我为什么会如此选择,我如实说道,刚从欧洲杯归来,直觉告诉我好象应该就是它。米卢大笑,然后很郑重的对我说,你如果看过1000场这样的比赛之后,就算是非常了解足球了。米卢到底是米卢,即便我的回答正确,他也不依不饶,看1000场欧洲杯,那我得把下辈子也搭上。
说话间,这些故事都已经属于上个世纪了。《足球之夜》即将年满十岁。当我决定写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笔。一个我效力了十年的节目,让我失语。酸甜苦辣都在心底,说出来,别人未必感兴趣,自己也觉得矫情。倒是这么多年,总有朋友问我,“你这么一直干下来是否觉得疲惫,是否终于会退出”。
我知道中国足球一直不能让我们满意,也知道它的进步绝对不会非常顺利。坚守在中国足球身旁,需要毅力、耐心、勇气和决心。但我每次都能坦然回复:我的乐趣和志向于此,所以义无返顾。
说起来,这些没有说完的国外足球之旅,一直是信心和希望的来源。别人的今天,我们注定的明天。为了明天,我们当然只能坚守。而我们的第一个十年就在这样的坚守中悄然度过。
下一个十年,还会发生什么呢?我期望,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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