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来北京的人都会对第一次进入首都有一个印象,不管是来旅游观光、探亲访友、求学谋事或是公干出差。但是,由于来北京时的年代、季节、天气、心境和入城的方式、路线或地点的不同,北京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也是千差万别的。作家姜德明是这样描写他对北京的第一印象的:"火车到了东便门时,车窗擦着城墙而过。古老厚重的城砖布满岁月的风尘,城头长满了杂草,确实一幅破败了的衰城景色。然而它仍然唤起我对这座古城的向往,心头蓦地升起一种崇敬之感,不是看到了什么皇家的威严,而是对于我们的历史、民族和文化的骄傲的感情。一出前门车站,箭楼和正阳门是那么雄伟高大,我站在底下是那么的渺小。是的,那时我不足20岁,真的是仰望着它。我惊愕地望着那么多城楼,那么长长的宫墙。"作家的这种印象既伤感,又有震撼力;既细腻,又刻骨铭心。事有凑巧,我第一次来北京也是不足20岁,也是乘火车,也基本是与作家走的统一路线,但是我的印象则是一种蒙蒙懂懂的,含混而又灰暗。那是1983年八月底的一天下午,哥哥带着充满对未来大学生活无限憧憬的我第一次踏上了北京的街道。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的影子,与我充满阳光的心境相去甚远。我们是在北京站下的车,手里提着大包小裹,只记得车站拥挤不堪。火车进站前,并没有作家所看到的"布满岁月风尘的"城墙,只有东便门的箭楼孤零零地站在灰暗里。我们是要先投奔住在花市下二条的亲戚家里的,哥哥曾经来过一次,但是具体怎么走也有一些模糊了。于是我们边打听边走,从北京站出来,拐进右边一条杂乱的小街,然后七拐八弯地来到箭楼下,再穿过一条马路,也就是崇文门东大街,便来到一片胡同中,这里就是花市下二条的所在。实话说,我第一次到北京的确没有作家所得到的那种极富感染力的印象。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同呢?事过境迁,年代不同了。作家进北京城时大概是在三、四十年代,那时的旧北京基本保存完好,城墙依然屹立,虽然已显破败景象但仍不失大城气魄,更增加了几分古朴深厚;城门仍旧高耸,与古旧城墙一脉相承、相互映照;护城河丽水故我,古桥卧波,老树垂岸;城内城外,胡同纵横有序,四合院的青砖灰瓦衬托着皇宫的红墙黄顶,一派明清遗风,中华古韵。更重要的是,整个旧城浑然一体,和谐统一,从整体到局部,从轮廓到细节,无不显示着古老文明的久远和深厚,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文化的积淀,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历史。任凭谁到这里,哪有不受震撼不被感动之理?!
俱往矣,50年后,我进城时,北京旧城作为一个整体已不复存在,古都的整体美已完全被切割成碎片。对于北京的建筑,我的第一次记忆中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如果有,也就算是东便门的箭楼了,但是,并没有那种震撼力。原因是,城墙已然不在,箭楼虽雄伟,却孤零零被淹没在那片丑陋的居民楼中,显得那样无助。后来,我对北京的感情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增长,但却是基于我对它的逐渐的了解,对那些支离破碎的旧城残留部分的累加。今天北京的美是要去用心地寻找的,而半个世纪前,这种美是满眼满目,随处可见的。
北京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的唐朝幽州古城,当时是唐帝国的北部要塞和军事重镇。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和史思明就是从这里发起了对中央政权的进攻。五代时,它成了辽国的都城。其后辽被金所败,这里又成了金都。公元1151年,金在辽都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并模仿北宋都城汴梁的形制,修造宫殿苑囿,是为中都。金朝还在今天的北海一带建立离宫。公元1215年,蒙古人攻破中都,将宫城毁坏殆尽。后来的元朝即以离宫为中心建设新首都。公元1368年,朱元璋灭了元朝,北京发展至今天。
1999年3月22日,北京首都规划委员会再一次确定了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其中包括故宫两侧的南长街、北长街、南池子、北池子、东华门大街、西华门大街等15个街区和什刹海、国子监、东郊民巷3个地区,4片传统胡同和四合院区以极大栅栏、东西琉璃厂等商业文化街。乍听起来这个名单的确很长,但是它们的面积相加仅有5.58平方公里,占二环路以内62平方公里旧城面积的9%。在短短的半个世纪中,一座机中华古老文明的文化遗产,就已经被破坏殆尽,仅剩可怜的9%了。即使是这9%还能苟延多又呢?早在1990年,北京市政府就曾批准了南池子大街等25片街区为历史文化保护区,但是由于没有明确规定保护范围,是的这些街区的风貌继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更早一点,(X年的规划)北京市曾规定了二环路以内的旧城区的建筑限高为XX米。不幸的是,这一限高早已被一再地破坏(东方广场)。对于这次规定的25片保护区,到时候会不会也像以往的规定一样成为可松可紧似有若无的规定呢?将一些重点街区划为保护区自然是好事,但是这是否会意味着,除了这些规定的地区之外的旧城就可以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地去破坏了哪?那91%的旧城都要变成了房地产开发商的乐园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保护区势必成为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不断地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侵蚀挤压,直到最终被完全吞没。老北京真的已走向寿终正寝了。我们似乎看到美丽的天鹅正被拔掉最后的羽毛,似乎听到她正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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