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之边角废料



  我实在不知道现在有哪本书值得向读者推荐。书店里,那些最显眼的书总是十分简单的(如《珍珠港》),而深刻复杂的书又不适合在这里由我来谈论(如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不光不能谈论,甚至也很难真正阅读)。我也许可以先说说自己所写的书(它们叫做书是因为它们被装订成册),尤其是那本被我自己当作绘画教材的《速写问题》(陈侗著,湖南美术出版社2001年4月,25·00元)。有人说,它也适合文学和哲学的一般爱好者阅读,但它还是比较多地被那些刚刚入门的美术考生拿去备考,他们以为我能教他们什么绝招,而我也只差跟他们说这本书讲的是如何做人。当然,我所说的做人与道德关系不大,而是指如何认识世界、如何选择观察的立场。我认为,影响人的一生的总是一些看不见的小事,而这些小事百分之八十都属于幽默体系。作者总要谈一些对读者来说是有用的东西,但不能太多,否则就让人消化不了;那些无实际用处的东西毕竟又不能是完全的空白,于是作者就会填上一些边角废料。我们注意到,无论是在相声表演中,还是在卓别林的喜剧中,引人发笑的都是一些和主题关联不大的东西。

  从我的《速写问题》,我想说到《丁丁历险记》中的《蓝莲花》(埃尔热编绘,栗原译,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年4月,25·00元),我昨天在书店里就买了这一本,我是为我自己买的,其次才是为我儿子。在我家里的墙壁上,一直以来都贴着《蓝莲花》的招贴画,而我却并没有读过这个故事,甚至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丁丁历险记》。《蓝莲花》讲的是丁丁在上海的一段奇特而复杂的经历:为了追踪“致疯毒药”———拉戒毒汁,丁丁被一条不确定的口信驱使,从印度来到了上海,结果陷入了一团又一团的迷雾当中(接应他的日本人平野松成原来是一个特务,而暗地里帮助他的中国人笛笛又中了毒针发了疯,无时无刻不想砍他的脑袋);丁丁施展他一贯的聪明小计,躲过了一场又一场劫难,终于在“蓝莲花”烟馆找到了被关在里面的能发现解药的方世英教授,并抓获了所有匪徒。这个故事和一般的侦探历险故事没什么特别不同,主题也都是除恶扬善。但是,作为幽默漫画,《蓝莲花》的主题反而成了形式,画家埃尔热真正关心的只是一些边角废料,因为只有边角废料才能满足他环游世界的爱好并最终形成他对异国情调的认识。

  于是,我们看到,从上海来到印度的那位中国先生一见到丁丁,没说两句话就中了从花园里射来的毒箭,手舞足蹈地唱起了“东西南北……”(他的动作让人想起杨柳青木版年画中的关公,他的歌词让人想起曾经流行的“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还有那位新上任的日本将军,因为发现了地上有一张纸,就要禁闭他的部下,后者哭丧着脸说:“四天禁闭?可是,只不过是一张纸。”埃尔热笔下的上海,可以说真正属于罗兰·巴特所谓的“符号帝国”,画面上少不了中国文字,从广告、对联到门匾,应有尽有,尤其是那些用途不明的句子,例如“有田千顷不如薄艺在身”,“怀才抱病何济于时”,更是十足的边角废料。但是,正是这些东西的泛滥使《蓝莲花》具有了文本价值,而且,也正是这些能够渲染出异国情调感觉的形象使绘画再一次变得宝贵。(文:南方周末 陈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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