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种境界,物我两忘的那种。
都说文如其人,其实读书也如其人。
思想上是个比较懒惰的人,所以从小到大通读过的书寥寥可数。
《围城》是个例外。
算来和它同床共枕已有五年之久,自嘲对它的咀嚼像是反刍。
小时候邻居家的牛反刍时,在旁边好奇的盯着看,那牛并不因我执著的目光而羞赧,依然悠然自得的大嚼,眼神坚定而安详,于是判断反刍一定是津津有味。
如同《围城》于我。
我的《围城》是本盗版书,而且是盗的及其不堪的那一种,错字连篇。或许是日久生情吧,走南闯北地带着它,不离不弃。
因为频繁翻阅,如今页角已经有了黑晕,不再平整,书也慢慢变厚。曾经想买本正版体面的取而代之,踌躇再三而作罢。钱钟书怕移情于第二个孩子冷落了阿圆而坚持不要二胎,杨绛由此感叹专情不光用于爱情,还可用于生育,现在似乎还应该补充一点——用于读书。
对《围城》的痴迷是难以名状的。常常拿过来随意一翻,从翻到的那一页看下去,前面发生的事情用记忆补齐,后面的故事虽已了如指掌还是一字不落的细细品味。什么哲学家比蒙娜丽莎更神秘的微笑,赵辛楣害了黄热病的衬衫,言行举止像放慢镜头的陆子潇以及顾尔谦小女孩儿似的天真表情。在精彩处发出第n+1次的大笑,乐此不疲。
在文字越来越沉重的今天,《围城》让人轻松的叹服。
喜欢赵辛楣,真实而坦荡的角色。面对情敌的傲慢,小小的虚荣,情到深处时的泼酸作醋,以及内心深处深沉的感触——“我有时想,苏文纨会不会偶尔想到我…..”《围城》本不是让人流泪的书,却常常因为这句话而伤感。
钱钟书借辛楣的口来评价方鸿渐——“不讨厌,但是毫无用处”,是客观而中肯的。杨绛说钱钟书偏爱唐晓芙,所以没让她嫁给方鸿渐。个人觉得,钱老先生更偏爱赵辛楣,给了他衣食无愁的生活、一帆风顺的仕途还有一个“双目炯炯的女孩子”。至于痛失苏文纨,不敢说因祸得福,只能说凡事都该用“塞翁失马”的观点来看吧。
相对于或无疾而终,或有始无终的爱情而言,更喜欢鸿渐和辛楣患难中的友谊。聪明且志趣相投的两个年轻人,有时血气方刚,有时意气用事。毫无疑问,两人都是善良且怜香惜玉的,所以会商量替孙小姐争取路费,会因孙小姐脸上的泪痕而方寸大乱。
愿意想像两人在相知后的相濡以沫,想象辛楣在孙小姐身后冲鸿渐吐舌头翻眼睛的滑稽表情,还有鸿渐不辞辛劳的跑回汪家只为了一顶“莫须有”的帽子,辛楣在黑暗中握紧鸿渐手时的感激。
《围城》的讽刺是犀利而一针见血的,比如说汪处厚的糟糠之妻凑趣的死去,比如鸿渐眼中的法国和安南警察,比如媳妇们怀孕和不怀孕时肚子中吃饭和受气的容积各占的比例,再比如孙柔嘉听鸿渐长篇大论时打的那个“面积不小”的哈欠。但《围城》的高明之处在于作为读者的我们却不会因此而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是聪明的讥讽而不是书中同船回国的孙太太似的恶毒的刻薄。这让人轻松,不会产生有如看泼妇骂街似的耳朵和心灵共同的沉重感。
从前看书时喜欢一目十行,囫囵吞枣式的粗糙,所以并未发现《围城》中的细腻。但是看的遍数多了,不会对结局好奇,心里慢慢安静,于是在词句的斟酌当中,有了很多感悟。不能不说钱钟书的笔法是细腻的,甚至有时隐隐透着感伤——去三闾大学的途中,辛鸿两人在甲板上闲聊,辛楣提起在苏小姐的婚礼上看见唐晓芙,但并没向她提及鸿渐,钱钟书描述鸿渐的心情时感慨:“好像黑茫茫的海上,两只船交错而过,灯光闪烁处,看见对面船上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但还没等呼喊,船已经走远了。”
《甜蜜蜜》中,张曼玉在美国的街头看到了黎明,于是一个追,想抓住希望,一个毫不知情,为了希望奔走。当两人的身影在人头攒动中渐渐离散时,心猛地抽痛。
其实在造物主的捉弄下茫然的,又何止一个《甜蜜蜜》。
说《围城》是婚姻也好,是人生也罢,钱钟书将一切归结为鸿渐家的那只老钟,敲打着迟到的钟点,淡然地看着世上的离和。(作者:自然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