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可能在这里造白宫的,你另请高明吧”
有一次在湖南,一个很有钱的开发商听说俞孔坚是哈佛回来的,非请他做项目不可。开发商的那块地上有山、有水、有丘陵、有林子,自然形态非常好,他想盖办公楼和别墅。
俞孔坚说就保留原有的山水和树林,再结合地形盖些建筑。但开发商不肯,他要有白宫般的豪华和气派,房子造到山顶上,把山底的湖填掉,再在山上建人工水池、喷泉、广场。
“我根本下不了手。砍掉的树让我心疼,填掉的湖让我心疼,削平的山让我心疼。那些茂密的林子,至少要长20年啊!我说他,你这种做法国际上早不流行了,但开发商就是听不进去。我说,我是不可能在这里造白宫的,你另请高明吧。”
“这是典型的暴发户心态,体现在城建上,就是一种拜金主义倾向:追求昂贵、不讲品位,什么东西贵、奢侈,什么就是好的。除了到处建摩天大厦、金堆玉砌的城市广场外,还不惜工本地引进国外的名贵花草树木。”虽然花了很多钱财,但城市却不能让人产生亲切感,而是日益强烈的疏离感和陌生感。除了以“暴发户意识”搞城建外,俞孔坚还归结出“帝王意识”、“小农意识”、“庆宴意识”、“领地意识”等。
一年一度的“五一”、“十一”最能体现“庆宴意识”。俞孔坚不避讳自己出生在农村,正因为此,他说自己对小农意识有深刻了解。小农经济下的人既贫穷又有穷奢极欲的天性。一年中至少可以有一次尽情消费———过年,就要把平时艰辛节俭而得的积蓄在几天内消费殆尽。其中多带攀比和显摆意思,看谁家宴席最大,礼品最丰。
有报道说今年的天安门广场是从1984年开始,花坛摆放最高的一次,“神舟”五号发射架达到了17.4米,成为20年来最高的花坛。广场中心花坛喷泉,直径达72米,中心水池主喷高18米……
“花坛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气派,而且年年翻新。今年是五千盆菊花造就的彩凤,明年是十万株五色草堆成的巨龙。‘大庆’、‘献礼’工程一个比一个豪华,一个比一个张扬。可是,几天的节日过罢,花凋草枯,剩下的时间里市民们必须面对着缺乏生机的钢筋水泥丛林。据可信的估算,用于节日设花坛宴的投入,足能为城市建一个不算小的绿地或公园。”
俞孔坚曾提出保护和建立城市生态基础10大措施,比如:保持山水格局的连续性,不干断山断水的蠢事,让生命的自然过程通道畅通。城市水系如河、湖,是城市最有灵气和风韵的地方,是最美的部分,要保持它们的自然形态。
“我们祖先讲风水,无非是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你们看看,这还叫河吗?”俞孔坚指着一幅照片说。
河道被做了水泥护衬,筑坝蓄水,河岸做了铺装。水与土地的分离,导致河流失去自净能力,加剧水污染程度。流水变成了死水、臭水。光洁的水泥花岗岩护岸,使本来生机勃勃的水际,变得寸草不生。一条自然的河流,是城中多种生物的栖息地,现在连老鼠也不光顾。俞孔坚认为在大地景观中,生态健全的水系统构成的绿色通道网络,恰恰最具有蓄洪、缓解旱涝灾害的能力。
“那你说说什么叫河?”有人反问他。
俞孔坚一口气地道:“我希望看到清沏的流水,河底长着水草、游着小鱼,而不是水泥,不是光亮的意大利瓷砖,不是整齐的美国草,不是漂亮的荷兰郁金香;相反,我希望看到的是当地的芦苇、茅草、水葱、菖蒲……浅水卵石、野草小溪,人们对河流的需要,并不再乎其水多,而在乎其动人的自然野趣。”
曾经水草丛生、青蛙缠月、鱼翔浅底的自然河流,被穿上水泥盔甲,城市最美丽的元素就这样被糟蹋掉了,将来总有一天,人们要为河流松绑。西方国家已经掀起了一个把上世纪人工建设的“渠化”河道炸掉、拆掉,重新挖掘以往填埋的水系,恢复河湖的自然形态,再塑城中自然景观的热潮。
“我们的城市建设,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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