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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自远古的青烟 |
昨夜,在古格王城遗址文管所的小屋,听管理员普布曲桑在一窗星光下弹六弦琴,琴声如诵经般低哑肃穆,没有抑扬顿挫,像面无表情的月光洒落下来,此时此刻听来,却颇为和谐,仿佛一种淡淡的怀旧和歌颂。弹着弹着,他跟着琴声唱起来,不知他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歌声和琴声极缠绵地揉进寂静的古格之夜,听不出哪是琴哪是歌,如丝丝缕缕的慰藉跟着漫山遍野的游魂而去。
简陋的小屋,一夜好睡,香甜无梦。醒来还有些遗憾:怎地古格王不曾托梦?
几个昨夜睡在露天的睡袋里的队友还没有醒来,然而也有早起者已经扛着摄像机或照相机拍完朝霞归来了。
上午,继续考察古格王城的白殿。昨夜,我曾一个人戴着头灯摸进这个殿堂,以为如红殿一样,是满壁烟霞般的精美壁画,不料一进门,一个青面燎牙的怒目金刚就高举什么利器朝着灯光扑来,一向自以为胆大的我本能地逃了出来。山空星稠,荒原古堡,在这种情境下,我终于还是没能进去,尽管很明白那只不过是当年古格人的塑像。
白昼时分再进白殿,终于可以细细地打量了――与红殿一样,白殿确亦有精美壁画,不同的是,周边还塑了许多神佛塑像。这两个殿堂集中了古格佛教艺术之美。为什么王宫、民居、军事设施均破坏殆尽,独独留下几个佛堂呢?据说,因为拉达克人原也是佛教徒――事实上,拉达克王与古格王谊属同宗,在他们生死相搏的七百年前,原是吐蕃末代王孙吉德尼玛衮所生的兄与弟――所以在毁灭了古格的一切之后,拉达克人心存敬畏地止步于神佛之前。这样,不曾遗下国史的哑迹般的古格王朝,才有如沧海遗珠,将独特的佛教艺术保存到了今天。
和几位专家及央视记者蜿蜒上山,过红殿、度母殿、箭杆洞等遗址,一路听专家谈古格王城遗址的保护情况。1997年-1999年,阿里地区文物抢救办公室在国家文物局的支持下,开展了大规模的古格王城维修保护工程,成效卓著,有效地防止了其整体环境的进一步恶化。
下午,张建林、宗同昌率三位记者再次上山。这一次没有走“正道”,坡陡土松,我们在攀爬过程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心惊。我们的目的是寻访古格民居。古格王城的格局明显地体现了王权的至高无上,王宫建筑群位于山顶,依次向下是贵族居所,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屋,而山腰及山脚遍布的密密麻麻的窑洞群,则是平民及奴隶的栖身之地了。
在一个山洞口,张建林发现石头上用粉笔写的IY60的标记,兴奋地叫:“老宗你看,我们十几年前做的窑洞编号,还动都没有动过,一点没变!”
走进几个窑洞,布局非常简单:一孔主窑,有石灶及置物的壁龛及小小的燃料洞;有的还有一个需弯腰才能进入的储藏室,内有石槽间隔。空间似乎都比较逼仄。张建林也说,多半是“一室一厅”、“两室一厅”,“三室一厅”的极少。不过,比照今天牧民居住的幕帐,这样的窑洞也不能算小了。
在IY39洞,我们发现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双眼石灶,形制上真与熟悉的双眼煤气灶没什么两样。在山上拣了一些枯干的树技,塞进石灶,居然很快就生起火来,炉火熊熊,映亮了黑洞洞的窑洞,我们真的有些惊奇,这火是从三四百年前古格人的石灶中窜出,不能不给我们无穷的想像,好像我们借着这火光与古格人灵犀相通,走进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一时大家都有些沉默。
火渐渐熄了,几缕青烟从洞中溢出,缭绕于古格的废墟之上,几只乌鸦展翅飞近,似有所感,又呱呱叫着扑向山下的河谷,那里的草甸上有几条隐约的亮色,那是渗出的泉眼,涓涓的细流正准备汇入不远处的象泉河。晚上,终于回到札达县城。在快到的时候,一道彩虹在尘土中从象泉河岸边拔地而起,如利剑般直直地插入天空。据说,在托林寺(托林村乃至札达县城都是依托林寺才渐渐形成的)的所在地,常常有彩虹飞天。
与昨天回来的队友会合,感慨于队中已出现伤病:西藏电视台的余东明,终日扛着摄像机绕山拍摄,使力太狠,腰伤复发,已是不能动弹;西藏文物局的哈比布,骑士般全身驮着队友的缁重攀山,大腿拉伤,瘸得愈发厉害了。
希望古格人保佑,让我们此行顺利,所有人平安! (李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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