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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兰坡长眠周口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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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 1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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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著名考古学家贾兰坡院士与世长辞。此前他曾向单位和家人一再交待,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安葬在周口店,和他30年代工作时的同事杨钟健、裴文中一起长眠在这片让他们共同度过青春的地方。 不久前,贾老的朋友以及在国外留学的学生从报纸和电视上得知贾老病重的消息后,纷纷从全国乃至世界的四面八方赶来送上了祝福的鲜花。而许多读者也打来电话表示了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学界老前辈的关心。但贾老最终还是走了,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周口店。 周口店北京人遗址最初是由外国人发现的。1914年初,瑞典著名地质学家安特生接受中国政府聘请来华担任矿政顾问。当时他在中药铺里发现一味中药叫“龙骨”,细看竟然是哺乳动物的化石,感觉好生奇怪。原来当时中国人都有把“龙骨”当中药吃的习惯,许多农民都把挖“龙骨”当作一种副业,在西北地区,每年挖出的“龙骨”至少有数十万斤之多。“龙骨”被收购站收购后销往东南亚地区及世界各国。 1918年2月,安特生终于打听到中药铺里的一些“龙骨”来自周口店附近一个叫龙骨山的地方。于是他只身前往,在山上进行了小规模发掘,找到了3种动物的化石。此后的1921年和1923年,外国学者又作了两次小规模的发掘,发现了更多种动物的化石,但没有达到寻找人类远古祖先遗骸的预期目的。一直到1926年,外国学者在整理这批化石时,才确认出其中有一颗人牙。这一发现一下子引起中外学者对周口店的普遍兴趣。 1929年12月2日下午4时,负责周口店发掘工作的中国学者裴文中发现了人们久已盼望的东西——第一颗“北京人”头盖骨。发掘时已经日落,洞里很暗,裴文中点着蜡烛把头盖骨取出来,脱了上衣包裹起来,像抱着一个婴儿似的小心翼翼走回办公室。这个消息当时成了爆炸性新闻,裴文中一时间成了国内外的知名人士。 裴文中是北京大学地质系的毕业生,他和同校同系的师哥杨钟健都被没上过大学的贾兰坡称为老师,30年代他们一起参加了周口店的发掘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又一起成了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的同事,“文革”期间一起被下放“牛棚”。杨钟健1979年去世,裴文中1982年去世,骨灰皆安葬在周口店。 如今,3位挚友将永远团聚在周口店的烂漫山花下。 1934年担任中国地质调查所新生代研究室周口店办事处主任的裴文中因为次年要去法国留学需要在家里学习外语,研究室主任杨钟健就安排贾兰坡接替杨钟健主持周口店的工作。同年,新生代研究室名誉主任步达生突发心脏病,捧着人头骨在办公室去世,德国古人类学家魏瑞敦来华接替了步达生。 1936年,由于周口店再没有重要的发现,洛克菲勒基金会只给了6个月的经费,如果6个月再无新的发现,洛克菲勒基金会可能会断了对周口店的资助。魏瑞敦和贾兰坡都心急如焚。 这一年的11月15日上午,技工张海泉挖到了一块碎骨片扔到了筐里,贾兰坡拿出来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人头骨吗?”接着挖下去,耳骨、眉骨也露了出来,到中午,这个头骨的所有碎片都被挖了出来,贾兰坡将其拿回办公室后清理、烘干、修复,一片片对粘起来。 下午4时15分,在上午头盖骨发现处的下方,略北约半米处又发现了另一个头盖骨。魏瑞敦第二天看到后手不住地发抖,他的夫人说,当他早上听到这个消息后,从床上一下就蹦了起来,连裤子都穿反了。 11月26日上午9时,又一个头盖骨被发现。 11天连续发现了3个头盖骨,这一消息一时传遍了全世界。贾兰坡照了一张相,洗印100多张,提供各地报纸刊发。后来一家英国专门收集剪报的公司给贾兰坡来信,说只需付50英镑,就可以把他们收集到的世界各地发表的2000多条消息送来。贾兰坡嫌贵,没有买。 魏瑞敦在这一年12月19日召开的地质学会北平分会上作报告时说,“对于这次伟大的发现,我们不能不归功于贾兰坡君。因为当发现之始,前两个头骨化石,碎成破碎状态,但贾君已知其重要性,并施用极精的技术,将其挖出,并经贾君略加修理,后才由卞美年及予携手研究。” 1931年春,贾兰坡的表弟与朋友裴文中聊天时提起贾兰坡在家里成天闷头读书。当时地质调查所正在招练习生,裴文中建议不妨叫贾兰坡去试试。结果贾兰坡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分配到新生代研究室。 练习生是研究室里最低的职位。和贾兰坡同时分配到研究室里的还有一位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卞美年。在以后的工作中,卞美年经常给贾兰坡讲解古代生物化学的知识。到周口店后,还带着他看龙骨山周围的地质,不但给贾兰坡讲解地质构造和地层,还教他如何绘制剖面图。两人成了挚友。 卞美年现在定居美国,贾兰坡生前经常和他通信。 贾兰坡逐渐迷上了动物化石。1932年,裴文中从图书馆里带回一本伦敦出版的《哺乳动物骨骼入门》。在裴文中和卞美年的帮助下,加上汇文中学打下的英文基础,贾兰坡终于啃完了这本373页的英文书。 为了更好地认识动物骨骼,贾兰坡和工人商量打了一只野狗。当大家争先恐后地大吃狗肉时,贾兰坡在旁边不住地提醒:“不要啃坏了骨头!” 餐后贾兰坡把骨头重新煮了一遍,再用碱水煮去油,然后亲手装起了一具完整的狗骨架。他还在骨头的不同部位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按《哺乳动物骨骼入门》上的名称一一对应写在骨头上。 在东安市场的一家书店,贾兰坡发现了美国科学院院士奥斯朋的一本英文书《旧石器时代的人类》,高兴地蹦了起来,但一问价钱,是他当时工资的1/3,寻思了半天没舍得买。回家后左思右想,第二天跑了去还是买回来了。贾兰坡认为这两本书对他后来专门研究旧石器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1933年初的一天,杨钟健叫贾兰坡鉴定一大盒哺乳动物牙齿,并标上拉丁文。3天过后,贾兰坡圆满完成了任务。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次特殊的考试。不久之后,贾兰坡从练习生升为练习员(相当于大学毕业生),一些地质调查所的大学生说:“你高中毕业才两年,就跟我们一样了。” 后来,贾兰坡被派往北京大学地质系进修了一年普通地质学和地层学。1939年,贾兰坡又在协和医学院进修了一年的《格氏解剖学》。当时他在白大褂的兜内经常装着人手腕的骨骼,没事就摸摸,分辨是哪块骨骼。猜对了就放到另一侧的兜里,猜错了就重摸。后来他还能分出哪块是左手的,哪个是右手的。 由于贾兰坡的聪明好学,成绩突出,1935年晋升为技佐(相当于讲师),1937年又破例提升为技士(相当于副研究员)。 新中国成立后,贾兰坡继续负责周口店的工作,1953年新生代研究室改为古脊椎动物研究室,归属中国科学院领导,1957年扩大成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1956年贾兰坡升为研究员。 80年,贾兰坡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4年当选为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1996年当选为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 除了“北京人”的发现和研究外,贾兰坡还参加了丁村遗址、西侯度文化、峙峪文化、许家人窑遗址、蓝田人遗址的研究。60多年时间里,贾兰坡一共写了456篇文章,还有20册书。他的研究对于中国史前文化的建构具有划时代的贡献和意义,也奠定了他跻身古人类学、旧石器时代考古学大师级的地位。 1941年,日美关系紧张,魏瑞敦决定离开中国去美国历史自然博物馆。他吩咐他的助手胡承志加班加点赶制北京人标本模型,准备把模型带到美国去研究。后来他又担心标本留在日本人占领区很不安全,就托美国大使詹森把化石运到美国暂为保管。詹森不同意,因为在发掘周口店时中美双方有协议:不得把发现的人类化石带出中国。后来当时已任中华民国行政院长的翁文灏以官方的名义委托詹森把化石运往美国,他才同意。 化石被美国陆战队运往秦皇岛,准备搭乘来接送陆战队的哈里森总统号轮船。但是该船在开往秦皇岛的途中,正赶上太平洋战争爆发,这条船被日本人击沉于长江口外。而负责携带这批化石的美国军医弗利被日军俘虏,从此这批非常珍贵的化石就失踪了,至今仍是个谜。 1972年,美国商人詹姆斯悬赏5000美元给能够提供北京人下落消息的人。最终毫无结果。 1999年10月14日,贾兰坡、胡承志和宣布知道头骨下落的日本老人中田在网上的嘉宾聊天室内共同探讨北京人头骨下落之谜,中央电视台甚至准备派记者和中田一同去日本寻找北京人头骨,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去年11月25日,贾老过生日时对记者说,我看北京人化石找不到了,时间太长,一般人又认识不到它的价值,谁会在家里藏着个死人脑壳,那么吓人。 除了这个最大的遗憾外,贾老的另一个心病是如何保护好周口店猿人遗址这个世界文化遗产。贾老曾多次建议,除了要保护好这个遗址外,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在遗址周围应该种上50万年前的树木和草丛,塑造出北京人打制石器、狩猎、采集果实和使用火的场景,使参观者一进遗址大门就能感受到仿佛进入了5万年前。这样才能受到人们的喜爱,成为真正的教育基地。 这两年,贾老还联合十几位院士向社会各界倡议建设一个和长城有关的工程。他的设想是,沿长城两侧植树造林、治沙还田。同时修复长城沿线的驿馆、烽燧、墩堠等附属建筑,既可以用作气候、环境监测,又可以是新的旅游点。这一倡议提出后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 去年过生日时贾老就对记者说,我一生没为儿女留下什么财产,只有书房里的几万册书和当年发掘周口店时留下的许多照片,将来去世后这些东西就全部捐给国家啦。(田利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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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卉 来源:北京青年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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