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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南浔
10.28 15:14


    
    南浔洪济桥,清嘉庆十六年(1811年)重建
   

    南浔百间楼,始建于明代中叶,相传是明代礼部尚书董份为女眷家仆而建的居屋。
   

    南浔小莲庄刘氏家庙门前的楼式花岗岩石牌坊
   

    张石铭旧居,具有中西结合的古建筑特色的洋房
   

    张石铭旧居芭蕉厅漏明廊窗木刻芭蕉叶
   
    钱塘江和太湖之间,有一片富庶的平原———杭嘉湖平原,这里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美誉。南北而过的京航运河引来千万条交错纵横、环绕村头地边的小河,而河边便是一个个水乡小镇。
   
    丝埭行上的百年老店
   
    秋季,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一位英国丝商旅行来到杭嘉湖平原,小船摇曳在江南运河柔和的水波上,他的目的地是湖州的南浔。小船刚一靠拢南浔镇的通津桥畔,年轻的英国商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上河埠,“京行”、“广行”、“乡丝行”、“经行”……丝行埭上大大小小的丝经行使他顾不上旅程的劳顿,眼前细白柔韧的生丝正是欧洲市场上最俏销的“辑里丝”。
   
    这里是湖州“辑里丝”最大的集散中心。
   
    我也是在秋季来到大运河边的小镇南浔,不过,距离那位英国丝商登岸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丝行埭的市场功能早已被各种丝绸公司取代,丝经行的铺面也早改成了糖果烟酒之类的小杂货店。路旁的小摊头堆满了红红绿绿还滴着乡间露水的蔬菜水果,这里现在是南浔古镇的农贸市场。通津桥边一家名唤“五福楼”的小面馆却历经百年,像是特意为南浔人保留着一段逝去的回忆,悄然守候在丝行埭的老街上。雕花窗棂、八仙桌、条凳,古香古色的店面装饰,很怀旧,很温暖,据主人说百年老店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湖州、杭州、苏州,可当家的菜牌只有一样:面条——最香的酥肉爆鱼双交面。面端上桌时,我不由地吸了吸那股飘散在四周的香气,侧目去看旁边的食客,每个人似乎都在下意识之间,对面前的这一碗面流露出了同样的动作与表情。收银柜前斜靠着的那位白发的老妪是面馆的老主人,百年家族的历史在她细细的吴侬软语中,演绎出别样的淡泊与安定。
   
    南浔镇地处浙江北部平原,太湖之南,东与苏州吴江接壤,是湖州市接轨上海浦东的东大门。大运河、长湖申航道与南浔城中的市河接壤,贯穿南浔东西的东苕溪支流是这个古镇的命脉和象征。当年的英国丝商正是沿着长湖申航道,经东苕溪,进入南浔。
   
    早在南宋时期,南浔已经是“耕桑之富,甲于浙右”。南浔城郊的辑里村人选用苕溪清水缫丝,所产的丝光润柔软,尊为湖丝中的佳品。进入明代,天下蚕桑之利,已“莫盛于湖”,而一郡之中,“尤以南浔为甲”,辑里村百里之地生产的蚕丝因此都冠以“辑里丝”之名。到了清代,辑里丝更是因质优而名甲天下,粤缎粤纱、山西潞绸及江苏、福建等地的丝织原料,特别是高级原料都须仰给湖丝,江宁、苏州、杭州三州的织造局每年丝季都前往南浔大量采办生丝。
   
    当年的南浔小镇,每逢小满新丝上市,丝行埭上便“列肆喧阗,衢路拥塞”,“一日贸易数万金”,生丝贸易的兴旺使这条不足百米的丝行埭上密密地挤满了50余家丝行,南浔丝商从此步入中国商界,并迅速成长为国内最大的丝商群体,在上海的91家丝行中,有70%是南浔人所开。南浔农村更是出现了“无不桑之地,无不蚕之家”的盛况。
   
    辑里丝从南浔门前的苕溪登船,经大运河转运,销往苏州、杭州、南京、广州、北京等地。清道光五年(1825),辑里丝已经出洋外销印度、埃及、叙利亚等国。南浔辑里丝曾居全国出口贸易举足轻重的地位,据记载,1847年上海出口生丝中,辑里丝占63.3%。1915年,南浔辑里丝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与贵州的茅台酒同获金奖。
   
    “巨园”小莲庄
   
    沿着城中的鹧鸪小溪,我们来到了“巨园”之一的小莲庄。小莲庄由“四象”之首的刘镛祖孙三代历经四十余年建成,传说因为主人钦慕元代书画家赵孟頫建于湖州的“莲花庄”得名。小莲庄又称刘园,整座建筑由刘氏义庄、家庙、园林三部分组成,占地27亩。
   
    鹧鸪溪旁一株巨大的香樟树与小莲庄同样历经百年风雨,溪上一座小巧的石拱桥将我们引入这座古老的庭院。
   
    园林的中心是一个占地10亩的荷花池,回廊、亭阁、假山、老树、古藤点缀其间,一条曲而长的回廊几乎将半个池塘包围,廊柱之间的白壁上嵌有45块名人手迹碑刻。素爱书法的小杨向我介绍着每一块碑刻的来龙去脉:《梅花仙馆藏真》刻石14方,为清代考据家、古文字学家严可均摹琅琊台峄山碑铁线篆书全文;《紫藤花馆藏帖》刻石的原主是江苏省黎里人、翰林院侍诏徐达源,徐氏是袁枚的弟子,刻石上记载着他与20余位学士往来投赠的诗文、信函,其中有刘镛、王鸣盛、袁枚、梁同书和日本诗人熊阪秀等人的手迹……“这几十块碑可谓真、草、隶、篆各体皆备,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倚靠在回廊的石柱边,眼前是深秋荷塘的枯梗残叶,一抹夕阳打在身上,给人懒懒的感觉。
   
    与适园的豪华气派相比,刘园给人的感觉更多了一分宁静与淡泊。净香诗窟、扇亭、退修小榭、掩醉轩、养性斋、七十二鸳鸯楼……一块块小小的导游指示牌令人浮想联翩。净香诗窟又称为“升斗厅”,其内部的顶状建筑非常特别,一个如升,一个如斗状,屋脊上还塑有传说中的八仙,小杨告诉我,这里是刘家邀集文人雅士吟诗酬唱的地方,因此才有了“净香诗窟”的雅号。园林内还有一座由太湖石叠砌而成的假山,东坡种松,西坡植枫,青松苍翠,秋枫红醉,点缀出满园的秋意,据说这是刘家依照杜牧《山行》的诗意取景。山前便是“掩醉轩”,还有一块名为“飞鹰出巢”的奇石。
   
    刘氏家庙门前两座东西相对的石牌坊据说是清光绪御赐,一块是“积善牌坊”,因为当时四川、安徽等地闹饥荒,刘家出巨款资助,光绪皇帝颁赐“乐善好施”准予建坊;另一块“贞节牌坊”是清宣统皇帝旌表刘镛的大公子刘安澜的夫人邱氏等女子恪守妇道,守节不改嫁,而准予建坊。
   
    小莲庄的义庄,又称桂花厅,如今辟出一间“叔苹奖学金成就展览馆”对外开放。展览馆进门对面墙上,“得诸社会,还诸社会”八个字格外醒目,据说这是当年城中“四象”之一———顾家第三代继承人顾叔苹的临终遗言。顾家的丝行在第三代手中已经衰败,第四代子孙顾乾麟在父亲病故后,辍学经商,从小学徒做起,一直做到怡和打包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十年后重振家业。1939年,他以父亲的名字设立了这项我国历史上最长、受奖学生最多,设置学校最广的奖学金。
   
    跨入桂花厅时,恰巧遇到了北京叔苹同学会的学子来此参观。76岁的宋承宪先生是叔苹奖学金第四期的受助者,现在是中央民族大学音乐系的教授,这位白发老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感动:“我还记得当时获得奖学金的要求,只要得奖的学生成绩在85分以上,家境清寒,品学兼优,就可保证连续取得奖学金。这项奖学金在北京、上海与湖州三市选定的中学里挑选学生,我就是靠奖学金从中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叔苹奖学金在1949年停办,1986年恢复,到今天已经有60多年了,受助的学生有数千人之众。”展览馆的一位女负责人接过了宋先生的话,她介绍说,“顾先生1988年被美国圣罗士大学授予荣誉文学博士学位,这是一项专为表彰对教育及慈善事业作出贡献的人士设立的荣誉。1995年,他又捐资1000万港元建立奖学金基金,叔苹奖学金已经成为永久性的奖学事业。顾家南浔的旧居在当年家境穷困时,已经变卖,展览馆因此设在小莲庄的义庄之内。”
   
    十步一桥百间楼
   
    在南浔导游图中,保留最为完整的明代建筑是浔溪河畔的百间楼。
   
    传说明代礼部尚书董份的第五个孙子与南浔白华楼主嘉靖进士茅坤的孙女结亲,准备迎娶之时,茅家却嫌董家的房子不够宽敞,媒人对董家人说,茅家孙女有100个陪嫁的婢女,你家住不下。董家说,不妨,我马上造100间楼房,每名婢女住一间。此时,茅家还嫌董家门房低,又派媒人来说,茅家的嫁妆里有一对又高又大的衣橱,恐怕你董家门太小,衣橱拿不进去。董家说,也无妨,我造一幢高大楼房,六扇大墙门。
   
    董家旧居在南西街的董家弄内,虽然老宅曾数易其主,但最后仍为董家后裔所居,名为“世德堂”,一道大门果然建得高大威武,像是为了佐证百间楼的传说。
   
    南浔小镇的格局为十字形状,河道交织,街巷纵横,所有的街道、屋宇都是依河延伸,傍水而立,家家户户出了门就是河埠石阶,河边的小乌篷船就成了最便捷的交通工具。穿过通济桥,便是浔溪了,眼前一道道高耸的封火墙,有的形如云头,有的是三叠式马头样式,拱形的过街卷洞门、水柱廊檐,一道道河岸的石阶、水埠,连同水中的倒影,构成了一幅江南山水画。刚刚在桥边一闪而过的乌篷船,正停靠在百间楼的河埠边,我们寻过去一看,老船夫头顶毡帽,正蹲在船甲上选螺狮,原来,这两天在餐桌上被我一扫而光的火腿炒螺狮就产自这门前的浔溪。
   
    “百间楼到清末时,已经是所存无几了,现在的百间楼说的是沿河两岸的老民居,我们这房子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70岁的张家骥退休前在上海一家工厂上班,在那间布置了空调、冰箱、彩电等现代生活品的小屋旁,老人与正在廊檐下炒小菜的老伴对望了一眼:“还是回到家里好。”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媳坚持要住在百间楼的小屋里,并将单位里新分的房子让给了公公婆婆。这位刚生了孩子的年轻女人酷爱着水边的老屋,她很得意自己对老屋的重新设计:“二层楼改造成卧室,一楼加了一间卫生间,这应该是我们这一排老房子里惟一装了卫生间的,河边的人家大多还是用马桶,在河里清洗马桶,河水都被污染了。屋子里面全换了现代生活用品,只是窗外还保留着老房子的样子,我喜欢老房子的感觉。”一张八仙桌上是婆婆为儿媳准备的午饭,一家人劝着我尝尝家常小菜。我有点过意不去,便想到隔壁走走。
   
    张家儿媳主动带我去拜访隔壁的人家。隔壁是间四进的大宅子,二位老阿婆正端坐在堂屋里聊天,或许早已习惯了外人,老人微笑着算是打了个招呼,仍然聊着天。小巧的天井,雕花的木窗,别致的砖雕……我寻找着老房子旧日的痕迹。张家儿媳在一旁解释:百间楼老房子里的陈列大多还是原汁原味的,不比城里的大宅子,那里多是开发旅游后重新修缮的。
   
    南浔桥多,民间早有“十步一桥”的说法,据清道光、同治和民国三本镇志的统计,分别有74座、107座、195座,现在保存的小桥也有几十座之多,一座座小桥沟通了小城内如织的水路,清风桥、明月桥、通津桥、洪济桥、便民桥……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踱过这一座座小桥。半圆形的石拱桥横跨在市河之上,与水中的倒影组合成一轮满月,斑驳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残梦,总会勾起一股思乡的情绪。(吉江虹/文陈海霖/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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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玥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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