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源头端午节
央视国际 2003年07月09日 09:43
端午节,从小是同粽子、汨罗江、屈原、《桔颂》等一连串令人神往的故事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而今年,在海拔4500多米的长江源头,我的端午节又有了别样的色彩。
6月4日正逢阴历端午节,我随同下乡检查唐古拉山乡宅基地建设进度的副乡长周毛、牧业五队队长拉固、承建人王岳祥师傅一起,开一辆北京战旗吉普,去牧业五队拉固家冬窝子。刚出发时,王师傅提起今天是端午节,高兴地说:我们今天晚上回来一起吃个饭,也算过节啦。
一路上,大家兴致勃勃欣赏着初绿的草场。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暖暖的太阳、空中飘过的朵朵白云、微微露头的嫩草……令人不由深深陶醉。汽车离开公路进山后不久,开车的拉固感觉到地面很软,不时需要挂上前加力才能冲过去。看来,前两天这里下了一场大雪,融化后表层土成为一层泥泞。中午12点,拉固试图冲过一处水洼时,汽车深深地陷了下去。没办法,我们四个人只好下去挖车,拉固和王师傅轮换用铁锨挖,我和周副乡长作为女性,这会儿可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到不远处的河边捡一些扁扁宽宽的石片运回来,准备垫在轮胎下帮助汽车冲出泥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汽车终于出 来了,大家长舒一口气,可是这口气儿还没出完,刚起步不到20米,战旗车又陷了下去。没什么好说的,下车开始挖吧。虽然我和周副乡长是女人,可是今天车上人太少,而在海拔4500多米的地方用铁锹挖泥,干几下就上不来气儿,所以我们俩也替换着用铁锹挖,好让拉固和王师傅稍微歇息一下。
下午两点多,一行人终于再次踏上路途。好在接下来一路平安,我们顺利到达拉固家的冬窝子。自从草场分给牧民后,每户牧民都有一处固定的冬季居住点,当地人称“冬窝子”,一般用土坯建成;到了夏季,牧民将不必要的东西留在冬窝子,一家人赶着牲畜带着帐篷和生活必需品,在自家草场范围内逐水草游牧。每年一月是羊群产羔季节,此时正逢天寒地冻,幼羔很易死亡,如果再遇上大风雪,牧民损失更为惨重。所以从今年开始,唐古拉山乡给牧民补贴一部分资金,牧民自出一部分,逐步在全乡推广产羔暖棚,借此提高幼羔存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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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固家门前风光 |
拉固家冬窝子是牧业五队最为偏远的一户。可是越是人迹罕至处,风光越是迷人。他家门前的山峦、小河、尚未融尽的积雪,在蓝天白云映衬下静谧安详,一派雍容大气。离他家不远处还有一座盐山,灰白的盐层与棕黄的山体相依相偎,据说牛羊冬季喜欢到这里,舔一舔山石,可以补充体内盐分。
下午4点多,我们返程,可走了不到10米,又陷车了。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这次一陷就会是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中,我们四人用尽办法,挖泥、打千斤、垫石块,想得出的法儿全用了,脚下的地面一踩下去,双脚就会深深陷进去,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拔出来。那车这次好像打定主意了,就是不出来。而此时的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只能坐在地上望车叹息。从早上出来后,大家滴米未尽,我随身带了一些巧克力,四个人分着吃了,鼓鼓勇气决定再努力一次。因为留在旷野中过夜将非常危险。此地地处偏远,常有狼和熊等野生动物出没。我们没有带任何御寒衣物,除了早上出门时带的一斤油条外,也没有任何其他食物。眼看着天色将暮,我们决定把拉固家冬窝子里用来做床的砖块垫到四个轮胎下,做最后一搏。我主动要求承担搬砖,一次抱五块,我一次次将砖块运到汽车的位置,其他人用千斤将车轮打起,努力在下面垫上砖块。我抱两趟砖块就要扶着腰喘一阵儿,心脏跳得似乎要冲出胸膛。疲惫、对结果的未知和担忧深深噬咬我的心,此时的我不敢想起任何朋友、那些平时与我相亲相爱的朋友们,不敢想起他们的笑脸、他们叮嘱我保重的面庞,甚至不敢想起北京,因为想起这些,我的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娇气,不要脆弱,现在大家齐心协力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最终我们在四个轮台下和前后轮之间以及车前车后轮胎要经过处,都铺上了砖块。而拉固家的床已经被我拆完了。大家清楚,如果这次还出不来,我们的体力已经不允许再一次的努力了。拉固加大油门,汽车很配合,顺顺利利出来了,当时我的心情真是可以叫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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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寒草甸 |
但噩梦并没有完结,我们前行了不到20分钟,汽车又陷入泥沼中。看看西斜的太阳,望望彼此疲惫的面庞,我们都明白,今天肯定回不去了。熟悉当地情况的拉固提议,离此不远有一户牧民家,可以去那里过夜,明早趁土地未解冻再回来挖车。我们几人简短商量几句,一致同意了。我背上相机包,要关车门时,看到那包油条,想了想,把它也提上了。四人慢慢沿着山梁走着,翻过一道山梁又是一道山梁,脚下根本没有路,只有一块一块高寒草甸,中间浸满水,不小心就会踩在水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视野中还是没有任何人家的影子。我问拉固还有多远,他依然一指前方:不远了,就在那个地方。没有办法,只有埋头继续走。天色渐渐黑了,脚下的草甸一片模糊,我们走得也更辛苦了。一弯新月在空中默默看着我们,那是端午节的月亮。走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一处山坡下看到一间小房子。我们心里那个高兴,似乎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酥油茶味儿。越走越近,发现房子并未亮灯,也许他们家已经迁走了?走到门口,果不其然,门上铁将军把门,真让人气馁。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拉固和王师傅撬开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处避风避雨处度过一夜了。
屋里一片漆黑,靠着微弱的打火机光芒,我们将已经拆散的火炉接好,我去外边取回一袋牛粪。每户冬窝子外,都有主妇们堆好的牛粪堆,预备冬季使用。旺旺的炉火燃起来了,我们烤着冰冷的双手双脚,渐渐暖和过来。周副乡长从外面挖来积雪,用主人家的做饭锅烧了一锅开水,就着开水,我们四人分吃了惟一的食物——一斤油条。吃完饭,早已体力不支的我们倒头睡下。主人家沿墙有一排草垫子,冬天家里人就睡在这上面。盖上从主人家衣柜中找出的藏袍,我们蜷缩着睡下了。
这一夜,我几乎彻夜未眠。从我躺的位置,不必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一弯明月。窗户上糊的塑料布破了几个洞,夜风呼呼地吹进来,似乎在考验我的忍耐力。望着端午的月亮,我不由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要历尽这些艰辛,调查才能有所收获吗?我一定要吃这些苦吗?上高原后,孤独与无力感第一次控制了我的意志,伴着窗外的寒月屋内的冰冷,伴着浑身的酸痛疲惫,铺天盖地,它们牢牢占据了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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