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
央视国际 2003年12月30日 17:16
作者 纸烟楼主
夜行船
(一)
刚刚立秋的晚上,船舱里依然有几分沉闷和几许挥发不出去的热气。
从友人的舱中玩了几局牌后,已经大约是深夜二点左右,回到自己的床位,和衣躺倒在也不知浸渍过多少人汗水的芦席上。这是一个普通的四等舱下铺。舱内的照明灯早已灭了,只从敞开的舱门漏进几片走道上的昏黄灯光。节令已使这江上航船内的温度大大降低,但我仍感燥热,正如已经起锅的蒸笼,虽无热气在下面蒸发,笼内自身的热力却并未曾散尽。同舱的几位船客也还未睡去,从他们音量丝毫不小的谈话声音中得知他们也是利用双休日结伴出游的武汉客,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间夹着时而出现的小儿的惊叫声和在此时显得特别呛人的烟草味,分别向我的耳和鼻冲击,我莫名地烦躁起来,感觉就像有一层粘乎乎的东西将全身上下的毛孔糊了个严严实实,直透不过气来,在这个嘈杂而粘腻的空气中的初秋之夜,我耷拉着两块已十分沉重的眼皮,无法入睡。
走道上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靠外的舱门中便透进了一片青白的天光,我索性坐起来,燃了一支烟,让思想和身体一起向外洲离了出去。
(二)
一出舱门,凉凉的江风迎面轻轻地拂了过来,陡然间全身一畅,心境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眼”,一千多年前的张继描写的应是深秋夜泊的情景,小小的乌篷船,零星的渔火,与眼前不知是否相似。但如今,这脚下庞然前行的巨轮已非那时的小舟,时节也不是那时的深秋。江风吹在身上,感到的只是特别的凉爽,无一丝寒意,正是“已凉天气未寒时”。无霜,无枫,无渔火,无乌啼,无眠,当然也无愁。即使先前在舱中积聚的一点点烦躁也已飘散,了无痕迹。
月,当然也没有落下,天空是出奇的明朗,一轮白晃晃的盈月,如同一面光洁的镜面,悬挂在头顶青灰色的天幕中,月光是轻柔的。淡淡的云层,一层一层,一波一波,极有次序地向天地间列阵散开,像静静的湖面上激起的一阵阵涟漪,也像一层层薄薄地铺开的棉絮,更像一道以这月为中心展开的巨大而洁白的雀屏。在离月的中心不远,出现了一圈淡黄色的月晕,淡淡的,若隐若现,就好像在湿宣纸上,用蘸上了浅浅藤黄的笔尖,不经意的一抹。江上的月,竟是如此的美。
见过旷野上的夜月,还是孩童的我,一只小手被母亲半牵半拖着向前赶路,脑袋则高高地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不停地问着“为何我走月亮也走”的话题,那时的月是遥远而神秘的。也见过湖上的秋月,在异地求学的我,与三五个学友泛舟于中秋之夜的西子湖上,畅吟着“今夕是何夕”的愁词,那时的月是恬静而溢满乡愁的。而此时的月,却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月,是如此的纤尘不染,是如此的不含一丝儿感情色彩,月朗,云淡,风清;无悲,无喜,无欲,无愁。
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宽阔的江面上,泛起一片片银辉。远处一带如墨的山峦融入了夜的怀抱。“扑通”,轻轻的一声水响,不远的江面上被翻起一个小小的漩涡,是一条惊夜的鱼?也许是一只早起的“江猪”。可爱的江中小精灵,你是否也想跳出水面,与我一起分享这月夜中的美景?
(三)
一艘满载的客船,从前方缓缓地驶了过来,随即是两声互致问候般的笛鸣,低沉而悠远,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望着那艘客轮载着零星的灯火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心中竟浮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这空旷宏远的天水之间,竟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我,默默地在与清风明月江水对白。
“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一艘并不孤独的夜行船行驶在月夜的江中,一个孤独的我独立在江中的月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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