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城市——玉石般的和阗
央视国际 2004年09月08日 14:52
我一直喜欢用“和阗”来称呼和田,因为,我喜欢那个“阗”字。这个“阗”字,据说是“玉”的意思。
一、保安热依木
早晨起床,拉了热依木,穿过和田市区向巴格其镇驶去。
到巴格其已经三次,但每次都记不住路,原因是巴格其的树太多了,方方正正的林间小道,让人像是钻进了绿色的迷宫。
我很佩服和田乡村的维吾尔人能在喀喇昆仑山下、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栽上上千万株的白杨、核桃、桑、葡萄等。正是收获的季节,在北疆一望无际的条田在南疆却看不到,因为这里的沃野被绿树掩盖着。
热依木,维吾尔族,今年22岁。我是三年前住进和田宾馆时认识他的。那次也是早起到巴格其去,他就围着我们的车,然后就主动要求给我们带路。问他为什么,他说就想接触一下汉族人,学点汉语,今后找工作、干工作方便。那时他在宾馆当保安,19岁。
从市区到巴格其有10多公里。车上就和热依木聊起这三年他的汉语成绩。明显地,这家伙的汉语有极大的提高,原先的磕巴、想了再说的语句,现在出口成章,不假思索。
他说,在他的头脑中没有什么汉族维族哈族的概念,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说,他每个月的工资只有600元,够花了,胡大说了,钱多了不是好事;他说,三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现在分手了,嫌他穷;他说,他想买个大卡车,跑运输,把和田的水果运到乌鲁木齐卖;他说他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他最小,父亲原先是客车司机,现在退休了……
上次我们是从和田到喀什,他一定要我们带他到喀什看看。走在喀什人民广场上的砖砌路上,他自言自语地说和田再有30年也赶不上喀什的现代。等我们离开喀什他回和田时,给他100元钱的路费,叮嘱他到了和田一定要给我一个电话,否则他阿达阿娜以为他被几个汉族人拐跑了。
热依木的文化不高,初中毕业,和他一起当保安的一个同事被召去当了交警,他说,那同事是走后门,他不喜欢。
对热依木的一些思维,我无意评价,比如钱、城市与城市的差距、走后门。这是一些仁者见仁的东西,永远没个答案。
二、巴格其的老树
巴格其镇是我到和田最喜欢去的地方,那棵500年的核桃树、那座2000多年前的约特干古城、那些隐在维族人家的手工织造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毯,还有乡村的宁静……
我们先去看那棵古核桃王树。其实核桃树在和田农村很多,长在树上的青皮核桃正式孕育,不久就脱壳成果。但这棵500年的核桃树却名气很大。
那是一个庄园,园主是户维族人家。核桃树树心已空,被钢筋圈围了起来,粗壮的根,茂盛的叶,一年可以挂上万只果。与往次不同的是,古树左边那枝粗枝自然老化或是被风折断了,也用一根钢筋固定着,树叶开始发黄发蔫,也许不久就会成为枯枝。
从庄园门口到古树约有200米的砖路,是条葡萄长廊。我们去时没有游客,却有两个汉族卡德尔(维语:干部)在指挥庄园主和他们8岁的巴郎在清扫卫生。那个光脚的巴郎拿了把铁锨把树沟里的树叶扫拢再挖了土坑埋了,老头老太在往葡萄架上栓那种装饰用的枯葫芦。
汉族卡德尔告诉我们,呆会某省的书记要来参观。
首长要来,我们就走。也没什么心思看树了(对这棵古树,我只能套用《福乐智慧》里的一句话:你意欲什么,就创造什么,说一声“有”而万物具备。)
三、水冲沟中的约特干
也没想首长到不到约特干,反正我们是先去了那个难找的古城。
约特干古城遗址在镇上的艾拉曼村,离古核桃王树不远,大约2公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指示的路牌,铁制的,上面用维汉双文歪斜地写了“自治区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约特干古城 自治区人民政府1957年公布”的字样,牌子四周是密不透风的白杨林田和核桃树林。有辆拖拉机横在路上从田里装土,路很窄,我们车过不去。装土的维族男人说前面路不通,我们就弃了车步行前去。一边走着,一边就跟了七、八个巴郎和克孜。
古城只剩了几堵残垣断壁,在一片水冲沟里,四周长满茅草,远处的田地里种了棉花和玉米。
约特干遗址是古代于阗国重要的聚落遗址。
城池轮廓被四周的庄稼地包围着,人为取土开垦,沟渠冲刷使遗址已无任何古建筑痕迹。资料上说,古城出土的历代文物是来自于距地表5米以下的文化层,文化层厚约3米左右。据说在遗址的东北角有一处裸露于地表的文化层,陶片密集分布。还说历代出土的文物很多。
遗址存在于汉至宋时期。我不懂考古,但喜欢瞎看书。斯文.赫定来和田时,还在该遗址中发掘出基督教的金币、十字架和一块金牌。斯坦因也在和阗的巴扎上搜集到出自这里的古物。
四、要笔和本的巴郎
那几个衣衫不整、光了脚的巴郎和克孜一直不做声地跟着我们,听我们看和说。在返回时,也紧追不舍。
和田农村的孩子见少识少,从小在黄泥土中玩耍长大。这也让位想起了我5、6岁时的和尿泥和拖鼻涕的情景来。
我就抱了一个巴郎,试图和他说些什么。但他不懂汉语。在我抱了他时,他也不挣脱,在我放他下来后,就站在我面前,然后用右手在他左手心里比划了一番,然后说了几句维语,眼睛盯着我。
这个巴郎顶多只有6、7岁,光脚沾泥,灰短裤,海军衫,浓眉大眼,白皮肤。说那几句维语时,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期待、盼望,也有一丝怯懦、惶恐和不安。
我就问热依木。热依木再问了他后翻译给我说,他问你们有没有写作业用的本子和铅笔圆珠笔什么的。
我立即拍了自己的脑袋明白了巴郎的意思。以前每次到偏远的乡村我都会在车上备一些学生的学习用具,为什么这次竟连一张纸和一支笔都没带呢?
带着遗憾告诉巴郎“要克”(维语:没有)时,看得出,那巴郎比我还遗憾。
突然想起一首维吾尔民歌:“这些大山和葱绿的绿洲,他们堵住了人们的道路;富人死时有人为他们哭泣,穷人死时只有穷人会哭泣。”
然后,我和粤新就商量,决定到城里去买一些学习用具回来。
热依木就劝我们,村上没有笔和本的孩子太多了,你们把商场全部的笔和本都买来,也不够分发。然后我们就放弃了决定。
巴郎和克孜在我们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才散去。
他们散去时,我就寻找那个在手心比划要笔和本的巴郎。只看见他消失在浓密的树林里的背影。
(为了那个巴郎的比划,回到乌鲁木齐后,我从商场里买了个书包,里塞满了学习用具,寄给了热依木,让他一定到巴格其的艾拉曼村找到那个比划的巴郎,但不知能不能到他手里。)
五、“托合塔!” ……
见有人从古城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维族小伙子死活叫我们“托合塔”(维语:停一下),然后飞也似地跑进不远处一间土屋,不过几分钟再跑回我们面前,手中、裤兜里装了一大堆的古物:佛像、钱币、泥塑、彩陶片等。
和田地区的沙漠、绿洲中埋葬了大约20多座2000年来的古城,风沙过后,会裸露在地表很多古城遗留下来的古器物,祖上的维吾尔人就有到沙漠寻宝再到巴扎上售卖的古风,斯坦因就曾在和田的巴扎上买到了不少的古老经卷和吐蕃、粟特等的残片。
我不懂这些沙漠里的器物,不懂它们的货真与假冒。从那个小伙摊在手中的物件中看着每一件佛像、钱币都似真更似假,那几枚钱币是什么袁大头之类的,还有美国制造的。
也许他们当我们是考古学家,也许他们当我们是文物贩子了。
六、地毯作坊里的克孜
热依木就带我们到一家维族人家看手工织造地毯的作坊。
和田的地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出自乡村作坊的手工地毯更是珍贵。
走进那家土屋院落时,一台织机上挂了一张刚刚开始织的地毯,14个半大的克孜分坐在地毯两边,说笑着织着。见我们进来,她们立马不做声了,只是手中的梭线和砍刀在上下移动着。
这张地毯的图案极其别致,色调又很高雅,克孜们在面前摆着的那张图案结构充分体现了维吾尔族艺术特色的临仿图纸,简洁的线条透着织就后的美丽。上面的花、果、枝叶及有风趣的各类动物显示着和田人的智慧。
我就站在那里看她们织。
14个克孜个挨个地坐在那里,一边手法娴熟地织,一边看我们的指指画画。
一张10平米的地毯,大致要花25-30天的时间,售价约为1500元。
正是暑假期间,在巴郎子满乡村疯玩时,好静的克孜们就坐在凉爽的土屋院里干着增加家庭收入的地毯织造。
然后,我们就邀请她们和我们照相。几个克孜有点羞涩不肯站起,那个大点的克孜就喊她们站在木门前的阳光下。几个巴郎也凑了过来。
一篇维吾尔文散文写到:“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冰雪早就消融了。山里草地上牧草丰盛,盛开的山花在阳光下就像火苗一样,悠然自得的羊儿在草地上吃草,吃饱了,就在地上晒太阳;牧人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因为,他们今年提早一个月就迁到了夏牧场……”
七、巴扎的味道
和田的巴扎比不上喀什的大巴扎热闹,但却更加原始。
巴格其的巴扎就在镇口的白杨树林里,多是卖农用品或供应饮食的饭馆。回程中,我就开始感受:
太阳挡在巴扎外,树林里密不透风,气温在35度以上。巴扎上的每个摊位都有一个由树枝叶和草、布搭的棚子,棚下的阴凉处坐着、站着甚至躺着摊主;香的孜然味的饮食摊、铁匠们的火苗,还有摊主的吆喝,蒙了被纱巾的女人。
“喜欢闻乡村巴扎上的味道,即使混合了羊粪、驴粪。不管在任何地方,只要闻到烟灰和孜然味,就会马上嗅了鼻子,认定那是一处巴扎,就要去逛逛。”
我就蹲在巴格其的巴扎地上的一个火炭炉旁看那个姑娘的烤鸡蛋。
白鸡蛋埋在没火却有高温的火炭箱里,不出5分钟,她就用一根木棍拨出几个烤熟的鸡蛋递给我,剥了壳,吹凉,小心地塞进嘴里。旁边,还有一筐红鸡蛋,那是给生了小孩的人家招呼邻居准备的。
市区的大加麦清真寺旁的巴扎要比巴格其的巴扎更杂乱,而且尘土满天,驴车、汽车、摩托车挤满了每个能挤的地方。
八、大加麦清真寺
巴扎边上的大加麦清真寺门关着,从地基到顶的黄砖,门前有半个穹隆。
黄色,好像是最能体现新疆特色的色彩。
叫热依木问问寺边一个开着的小门走出的维族阿娜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阿娜就打开小门,还叮嘱我们脱了鞋。
大加麦清真寺的形制和喀什艾提尕尔清真寺有点相似,西边很大的空地上铺了很多有点陈旧的地毯,再后是几棵树立着的空地,主寺里的空间更大。热依木说周五的乃玛孜时间这里可以聚集几万人。
扒着门缝看主寺时,感觉里面非常森严和肃穆。
此时不是乃玛孜时间,寺里空无一人,只我们几个参观的。
清真寺是穆斯林的神圣之地,伊斯兰教的传播之地。伊斯兰教传播到中亚时,散布在地面的小石块、小土块建造了众多的巨大的建筑物,而后,聚拢了一批又一批虔诚的信徒,然后,伊斯兰教的诵经声就响彻了城市乡村、绿洲沙漠,几个世纪。
信仰就是这样。1930年,一个不停地尖叫、诅咒不信伊斯兰教的乞丐对一个北欧游客说:“我需要钱!”
乞得后,他走向了清真寺。
伊斯兰信徒说,使你变好、行为端正的方法不是钱,而是以安拉的名义。
站在大加麦清真寺里,我就想起这些矛盾的故事。
出清真寺,我对守护的那个维族阿娜说了句:“塞拉姆,阿里空!”,而没有说:“霍西艾木塞!”,因为,前者的意思是:“祝你平安”、“愿平安与你同在!”,后者的意思是:“很想再次见到你!”
九、拣石
过了玉龙喀什河大桥,我们就将车停在路基下的小道上,去拣河里的石头。
玉龙喀什河是绿玉河,从昆仑山上从下的石头形态各异,即使不是玉石,也 是一块美石。
脱了鞋,撸了裤管,踏进卵石满河床的水里,我们就低头拣起石头来。
玉龙喀什河是美玉的故乡,12年前我在这里拣过一回石头,始终对它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情感自然来自那河中的石。
拣着,就遇见很多找玉(石)的人。
要在河中找到一块玉,不仅要付出辛勤的汗水,还要有丰富的经验和技巧才行。找玉的人全凭那双脚。因此,人们又称找玉为“踩玉”。而我们的找石,几乎就是浪费时间。
玉龙喀什河底铺满了鹅卵石,据说,玉石就混在其中,但现在能得能找见。
踩玉的人赤着双脚在河水中行走,不管春夏秋冬,烈日暴晒,严冬寒冷,跋涉劳累,风沙抽打,对他们来说都算不了,因为,他们获得的,是慰藉。
玉石很美,怪不得早于丝绸之路就有了玉石之路。
我没拣到一块玉石。
图:巴格其的孩子站在土墙木屋前,纯真,质朴。
(网络原作,请勿转载)(2003-09-05 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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