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乡村--山里的哈萨克
央视国际 2004年09月14日 14:41
南航飞行部的几个朋友调机乌鲁木齐,闲来休班,他们先去了南山菊花台,我下班后用半个多小时赶到了菊花台沟底的哈萨克毡房。
一、涂苏别克
毡房里他们四人正在打牌。这几天乌鲁木齐酷暑难耐,高时达到40.5度,于是避暑的人都选择了凉爽宜人的天山里的草原,一座毡房几匹马,一张桌子一锅肉,吃喝玩乐,度过酷暑。
吃了几块清炖羊肉,我便走出毡房观察这条河谷。
天山里到底有多少条沟,谁也没数过。每条沟大致都是南北走向,海拔在1500-3000米,阴坡是黑绿的油松,阳坡是嫩绿的草,有些草坡被铁丝网围住,没围的,有牛、羊、马在旁若无人地吃草。
菊花台所在地是甘沟乡,属乌鲁木齐县,西边是小渠子、庙尔沟,东边是西白杨沟、板房沟,往南,海拔3、4千米是天格尔山,再往南,是天山一号冰川。菊花台因一座巨大的平台上长满了紫色的野菊花而成为著名的风景区,多为哈萨克牧民牧放之地,空气湿润,塔松林立,夏季气候凉爽。
菊花台下的甘沟河床上流着一股细水,水是从天格尔山流来的,河两岸扎了上百座毡房,哈萨克人自住和出租给度假的游人。
毡房是白色的,是因为哈萨克人把天鹅视做自己民族的化身,他们自称自己的民族是天鹅部落,洁白。另一个说法是白色的毡房与蓝天上的白云一样,无瑕。
我们租的这家毡房的哈萨克男主人叫涂苏别克,56岁,胖墩、憨厚、善良,但不善言辞,说出的汉语是经过几秒钟的过滤才吐出的,对汉族人来说他是前言不搭后语,但已经是不错了。
涂苏别克的家人都在为我们忙乎着。
涂苏别克有三座毡房,靠河边扎下:一座是他和妻子、没结婚的女儿、儿子住的,一座是已结婚的儿子一家住的,另一座就是接待客人的,里面干净整洁。
主人给我们宰杀的那只羊净重13公斤,算是小羊娃子。我吃了几块刚煮的肉,很鲜嫩,如果是老羊,肉会撕不动。
山里的牧羊人家极少吃菜,能见的,就是洋葱、土豆、胡萝卜,他们说芹菜是草,是给羊吃的,人不吃。于是,我们的抓饭里就只有米、胡萝卜、洋葱,但味道却极鲜。
吃饭时,涂苏别克一家就围住我们停在毡房边的车跟前,听里面放出的音乐。那张碟中有首《燕子歌》,是哈萨克民歌,但是用汉语唱的,几个女孩子就随着音乐哼出哈萨克歌词。
奶茶是用砖茶加牛奶煮沸的,加点盐,很合我胃口,喝了好几碗。涂苏别克还劝我,多喝点,喝了肚子不冷(他的意思是,热奶茶暖胃)。
城里的奶茶总没大山里的清香,也许是少了毡房边的草的清香,我是这样想的。
二、哈里别克
吃饱喝足后太阳还挂在天上,招手唤来几匹马和几个朋友骑马赏景。
牵马的小伙子叫哈里别克,穿一身牛仔服。把马鞭子递给我时,问我会不会骑,我就说会,于是他收紧马肚,我再睬了脚瞪翻身坐在马背上。
马鞍是铜制的,雕刻着夸张但精美的纹路,低头看时觉得像是件艺术品。坐着等朋友的片刻就爱鞍及马了。
马是匹黑骏马,马头高昂,臀部丰满,曲线流畅,坐上去,自己就觉得威风凛凛。
驰马草原对我来说年年都有很多次,从冬到夏,天山、阿尔泰山、昆仑山,从不放过任何一次。马的烈情,草的柔情以及奔驰的刚性会使一个男人更硬朗,更不驯,面对着大山,策马时有点桀骜。
我们四匹马沿着马道上到菊花台顶,一拨广东游客正在台上大呼小喊“天山真美,草原真美”,我们就朝他们吹口哨,叫他们和我们策马追奔。
菊花台顶有几十个足球场大,像是放大的马臀般平坦圆阔。正是草原丰腴的季节,扎在黑土地上的草并不深,野菊花有的败了,有的还在怒放,还有叫不出名字的红花、黄花;伸向雪山的山脊,草慢慢地稀疏,松树也没几棵了,但天格尔山那耀眼的雪光在即将落下山的阳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神圣和宁静。
天格尔,意思就是“天”。
哈里别克一直跟着我们的骑奔。这个从小上汉语学校、现在又读大学英语的哈萨克族小伙子和我聊的很轻松:他的汉语普通话极标准,而且,他懂更多的哈萨克族历史和民俗。
哈里别克和我说起了天山里的哈萨克部落--他们这一部是从阿勒泰山迁移来的,远古属于克普卡克部,至于何时迁来天山,哈里别克就不知道了,也许他的父亲他的爷爷都不知道。
天山里,有草有水的地方就有哈萨克人的毡房和毡房里冒出的袅袅炊烟,炊烟下,便是草地上散布的牛羊以及以奶为茶、以肉为食、生活简单但日复一日地摆放的餐桌。
哈萨克族的族源可追溯到西汉时的塞种、月氏、乌孙、康居、阿兰和匈奴等,6世纪出现的突厥以及葛逻禄等部落,蒙古兴起前后的契丹、乃蛮、克烈、钦察等部更是哈萨克族的重要来源。直到现今,哈萨克族中仍保留有乌孙、克普卡克、克烈、乃蛮等部落名称。
公元前107年,远嫁乌孙国王的汉细君公主,跋涉万里来到了西天山的乌孙国(今新疆伊犁的西天山乌孙山一带)。
哈萨克族的形成是在15世纪中叶。当时中亚白帐汗国的乌孜别克人开始向南迁移,不久,锡尔河下游一部分游牧民在克列伊和札尼别克的率领下从乌兹别克汗国分裂出来,迁至楚河流域,此时这部分游牧民才开始称自己为“哈萨克”,意即“避难者”,逐步形成了今天的哈萨克族。
哈里别克的思维很敏捷。哈萨克人由于转场、贸易以及年轻人的求学使得这个民族开始向市场经济转变,从守着自然环境优美的牧场转向旅游开放。即使不是周末节假日,哈里别克每天拉马也有百多元的收入。这个暑假,他可以挣回他下个学年的全部学费。
本周末,天山草原里会有一场阿肯弹唱和叼羊姑娘追活动,哈里别克也要参加姑娘追,但他不是为了追姑娘,而是为了听阿肯的弹唱。
阿肯弹唱是老人的项目,年轻人几乎不会了。停留在口头的阿肯弹唱是两个弹唱者的斗智斗勇,将民族、迁徙、繁衍、牧放、生活、爱情以及未来的话语编成歌词唱出来,对方得巧妙、顺理成章地接应唱下来,否则,张口结舌之际,就是对方胜利之时。
哈里别克想参加阿肯弹唱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从老人那里继承一些传统。他说,现代青年人喝酒、抽烟、不学习,再有50年,阿肯弹唱就要从哈萨克人的传统里消失了。
其实哈里别克的担心不无道理。游牧民族尤其是哈萨克族永远把他们的历史写在歌里,随着羊只的转场、毡房的迁徙而流淌在山间的草甸,年轻一辈没了徒步转场,取而代之的是汽车转场,过去那些被羊只踏起的像火一样缭绕在牧道上的尘烟下隐藏的转场中的团结协作、万羊徜徉以及转场人家的悲喜故事越来越少,阿肯弹唱的素材也就只有一天的汽车转场而缺少了三天、五天或者更长的燃烧的牧道上的精彩。
哈里别克每年在转场季节都会请假从乌鲁木齐赶回家中与家人、邻居一起沿着天山峡谷向天格尔峰下转场,来回大约需要7、8天时间,骑马,吆喝着边走边吃的羊,还有需要“定居”在大山里半年左右的人的毡房、生活用具等。
对于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以及乌孙王昆莫勒等,哈里别克说,他仅仅知道一点点;对于大山里的岩画、草原上的突厥石人、草滩上的乌孙古墓、草丛中的鸟首鹿身石、六十二阔恩尔、巴塔等等,哈里别克想知道,但却没人教他知道。
哈里别克好像还不像天池的哈萨克牵马人一样会欺骗游客。回来后我们付他牵马费,一小时20元,他还给我们优惠到了15元,而且时间也是足的。
三、卡森拜
从高高的骏马上下到毡房前的草地上,我的两腿、胳膊、屁股显得有点疼,我知道是不锻炼的结果,但看见涂苏别克那张胖脸上的笑容我就忘记了疼。涂苏别克正和我们没骑马的两个朋友聊天。我说,干聊有什么意思,我们唱歌跳舞吧。
涂苏别克就从毡房里取了那把两根弦的冬不拉,调好音,撩开嗓子唱起来。
晚霞中的草原到处是牛粪味的炊烟,涂苏别克的歌声和冬不拉的铿锵旋律传遍了整个山谷,然后,附近的哈萨克牧人开始朝这里聚集。
涂苏别克唱的什么,我们谁也没听懂,但可以从他敦实的嗓音里听出他在唱草原、唱牛羊--我听懂了“阿吾勒”、“阿恰依”等词句--这些词句便是“村庄”、“毡房”、“奶茶”、“包尔萨克”等。
涂苏别克弹唱了两首后就将冬不拉交给了一个年轻小伙卡森拜。卡森拜接过,低头又唱起了他们草原上的歌:奔驰的骏马、萨里哈最听毛主席的话、可爱的一朵玫瑰花以及北京的金山上等。
我无法听懂这个逐水草而居的民族的歌声,但我明白“歌是哈萨克人的翅膀”--哈萨克人唱到:“伴随着歌声躺进摇篮,伴随着歌声离开人间。即使在瞑目的那一刻,歌声也为我们送行。”
峡谷中很静,只有偶尔的几声归圈的羊的叫声。
涂苏别克有点像醉汉,跳起了哈萨克族舞蹈,围观的牧人也踏进了“舞场”,笑声、歌声、冬不拉声夹杂在一起。我们跟在哈萨克牧人的后面,学着他们似苍鹰、似天鹅、似骏马的舞步,甚至,涂苏别克不爱说话的妻子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我们跳的不好,因为哈萨克人的不张扬--他们深居大山的千百年间没有把他们的音乐和歌曲舞蹈带出大山,不像龟兹乐舞、于阗乐、麦西来甫、麦德尔、花儿那样开放、传播遥远--哈萨克的歌声和舞蹈虽然有点封闭,有点像大山里的溪水,清澈,委婉,但无论大山里多么单调,哈萨克人的歌声却使得他们充实,就像卡森拜唱的:
“远道而来的客人,
请进我们的毡房;
毡房里有我们的一切,
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晚霞掉入菊花台下时,我们才想起返回城市,一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人与人摩肩接踵的城市。回望背后的天山,回望像珍珠般散落在草原上的那些哈萨克毡房,恬静,恬淡。
图:牧人、毡房、羊,构成了山里哈萨克族的一切
(2004-07-04,乌鲁木齐)(网络原创,仅供CCTV论坛使用,其他网站严禁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