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天气,总是一日三变的,早晚太凉,正午却是烈日当空,灼得皮肤发痛。冬天也这样。
早上走出居处,脚下的冰嘎叽嘎叽的响,水龙头被冻住了,拧不出水来。昨晚忘收的衣服冻成了冰砣,在寒意里僵硬着,这时候千万不能拧,否则纤维都会断裂,只有等正午的太阳把冰一点点烤化,晒干。
二月不多见雪,听说三,四月份才会下。此时是一种干燥的冷,而且风沙大,外出一趟,绝对是一头一脸的沙。爱美的女子佩戴着有花纹的面纱,颇有异域风情,但更多的戴白口罩讲实用的人,而那些不得已露出面孔的人脸上绽开一朵朵高原红,那其实是毛细血管破裂了,血在皮肤下渗开去。
布达拉宫被白色的城墙包围着,像无数哈达簇拥圣城,又象蓝天下耸起的雪山,站在他面前,立即被一种气势镇住,这种感觉是看电视或看画册所不能有的。很多藏民虔诚的摇着转经筒走来,有人走了数月,有人甚至跋涉数年,他们来自前藏,后藏,青海,四川等地,来之前都做过充分的准备,积攒了盘缠,安顿好家里,就出发了。一路长头,千难万苦,只为这一天——走进景仰的圣地。就算中途累死,病死,也是欢喜,因为死亡对于他们,不过是轮回的开始。在修行的半道暂时“睡去”,来生又开始新的朝圣之旅。这是一种“重质量,重价值”的人生观,也许短暂,但活着时充满希望和追求,死亡,也伴随祝福和喜悦。这样的人生好美丽。即便是此时的寒冷也不能减灭这种热情,许多身着厚厚而布满油渍藏袍的信民摇着转经筒鱼贯而入。
著名的大昭寺前也有很多这样的信民,那里很平坦,他们就在寺前的空地里叩长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五体投地”。很多人在地上铺了垫子,肘上,掌上,膝上绑了布条或皮垫,不知道准备叩多少。他们的身后就是旅游必到的八角街,中外的游人沿街行到此,都会对如此盛况的朝拜啧啧出声,有人还会举起相机选取不同角度进行拍摄。闪光灯也好,谈论声也好,信民无动于衷,他们只专注一件事,这也是他一生的专注。
现在的拉萨面积增大不少,以布达拉宫,大昭寺,八角街,拉萨百货为中心再延伸扩大形成了新区,著名景点多在与此。原来的老城则保留了旧景,小昭寺静静的坐落在其中,走在“冲寨康”的石板路上,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移动得很缓慢,大概是前面的人停下来购置年货,藏历年快到了。小昭寺也洋溢着迎节的喜气。走进寺门,没有在大昭寺那种肃然起敬的心情,却有一份到家的温馨。安静的院落里有一棵大树,非常茂盛,是院内的光线十分柔和,有和善微笑的僧人来来往往的各行其是,我不敢举起相机,怕闪光灯和咔嚓声破坏了这里的和谐。
冬季来藏的游人不多,在清晨走进小昭寺的更是少之又少。僧人们不时用微笑关注着我,一个小喇嘛端着碗,用不太顺畅的普通话问道:“喝,行吗?”我正欲婉拒,走来稍长的一位:“多吉,不是这样说的。”转向我:“请喝酥油茶。新鲜的。”我不好意思拒绝,端过来小抿一口,有些腥,但是很香,舌上有细腻的质感,屏住气,大口喝下,唇舌间余香犹存,只是鼻子受苦。还碗时,我掏出钱。稍长的僧人制止了我:“给你做个祈祷吧。”在佛前,我跪下,听他诵经,言毕,扶住我的双臂,往佛前那口钟撞去,头轻轻叩在钟上,发出噹的一声闷响。佛已在我头顶摩挲过,留下一份祝福。
多吉在一旁轻轻的嬉笑,看着他小小可爱的样子,想轻抚他的小光头,伸出手去,却突然想起藏民好像不喜欢别人触其顶,于是手在空中转了个弯,拿起他身旁的书——是一本课本,小学一年级的,“你在学习,是吗?”他点点头,拾起一根树枝,在沙土上写下“多吉”二字,“这是我。”小昭寺对面就是一所藏文小学,此时朗朗诵书声传进寺庙,在院落的上空不断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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