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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这个男人,瘦骨嶙峋,露宿在贾玛清真寺附近的街头。对他拍摄时,我和他只是一铁栏之隔。
当我把镜头对准他时,他是被他的同伴唤醒,也只打开他的眼睛,瞄我一眼,理也懒得理我一下,没有惯常的厌恶。一只苍蝇在他的额角上歇歇脚,呆了一会,不吱声地又飞走了。他的同伴见我对他的留意,开玩笑逗他,他也是自顾自地躺在那。大街上人声鼎沸,他却依然故我。我拿的是中长镜,距离太近了,不太好对焦,任凭我的毛手毛脚,偶尔的瞥我一眼,就这一瞬间,我把他定格下来了。
虽然他的眼神,很令人不安,我猜那只是饥饿和疾病的所致,因为我至少没有看到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对这世界的不满。我离开、走近,又离开,再走近,这样的折腾,他也没有对我关注他而产生一点点不满,一副你爱拍就拍的架势……
尽管如此,却发现他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手表!
在火车上,她们衣着鲜艳,皮肤是古铜色的,却用一种卑微的眼神看着我,把我直看得发毛。很想把她们随着列车的震荡而抖动的身影拍下来,但我也知道我的举动肯定会令她们惊惶失措,只会加深我们之间的鸿沟。虽然不能与她们交流,但又分明感受得到他们是那样的安分在他们蹲守的那一个旮旯里,不让外界打扰,也拒绝外界的悲怜!
当我们溜达在旧德里红堡前面的大街时,见有蹲在路旁、小树底下的三两个男人时,好奇心驱使走上前瞧个仔细,蓦然见其中一人拿着浅蓝色的针筒,往另一人胳膊注射,本能的往后退缩。一个问号嘣一下在大脑产生。继续前行,再见到如此聚集的年青男子,及至他们中的一个举起蓝针筒,对着我们的男同胞,呲开嘴巴叽里咕噜时,我们都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了,那是针筒吸毒!天啊!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车流如鲫的主要交通干线旁,公然的聚集这么多的吸毒人!
天色渐暗,我们只在红堡门前留个影,将参观的时间安排在十天后回德里的行程里,遂按LP上的指引,到贾玛清真寺旁找吃的。从红堡到贾玛,距离并不远,只是穿过一条交通主干道,经过密密排列的摊档,从胶着的人群中艰难前行。
为了避开刚才路旁吸毒的人群,我们横过主干道,选择人较少的主干道隔离带行走。走没多远,又见三两个年青男子围蹲着路旁,只是与刚才见到的有少少不同,他们会共同披一张毯子,其实披毯子的是极少,大部分是披着一块类似蛇皮袋的塑胶胶纸,虽然不太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但猜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敢太靠近,只是用眼睛偷偷地瞄一瞄他们在干什么,赅然见两人小心围护着一张小白纸,在纸的下面隐隐的有火苗。这种场景,电影里看得多了——吸毒!嘣一下,头如给人当头一棒,麻麻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在我们人多,相拥的赶紧离开。双腿有点不听使唤地挪动,很快地,穿过车流、人流,我们又溶入人潮中,自我感觉有了安全的护卫,才回过头远远地看刚才的一幕,才敢和同伴议论刚刚看见的画面,心还是卟卟乱跳。
混入人潮中,我们只是靠着一种默契,默默地前行。
拐个弯,看见贾玛清真寺,顺着长长的通道走近。沿路蹲满了乞丐,这些乞丐多是残疾人,有的只是伸出脏脏的手乞讨,有的则发出惨怪的叫声,一群群的乞丐儿像苍蝇般跟随,甩也甩不掉。除了这些职业乞丐们在谋生外,还有很多人就把这当作自家的床铺,各种睡姿都有,不时的还有三两只流浪狗闲逛着。
空气中充斥着不可言语的气味,混浊的空气、印度的咖喱、印度的香料味、人的汗臭、尿臊味、一坨坨的粪便就在你的脚下,这些物质各自存在,在大气中互相产生化学作用,高浓度混杂,无孔不入地挑战人体的各种器官,让你没法躲藏。
好不容易来到书上指引的,贾玛1号门对着的小巷。这里,人潮更是密集,人与人之间都是擦身而过的。刚进小巷,就看见我们要找的餐馆。人就怪,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认为矜贵,还想深入一些,找多几间,好比较比较。
没走几步,却见本来就不太开阔的街面上,蹲着一堆堆的人。他们蹲的地方都是餐馆的门前,一排一排,每家餐馆门前约蹲有3、4排,每排约4、5个人,肤色黝黑的男子居多,也有极少数的妇女和幼儿。
虽然他们背对着街面,又是掌灯时分,但我们经过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有些胆大的还伸出双手,大部分的只是睁着他们的双眼,盯着我们。餐馆里有人往外走,如一声令下,他们倏地全回转脸,微躬起身子,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这画面,听朋友说过,我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出门前,朋友专门从广州打电话告知,要我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到旧德里的某条小巷里,领略一下“贱民”的眼神。朋友还交待说,可以拍照的,因为是晚上开饭时间,而印度晚餐一般在晚上8点以后,所以一定要打灯补光。朋友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一再重申,那些人你一定能拍好,他们的眼神太恐怖、太慑人心魂!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贱民”。每顿饭前,他们会在餐馆门前排位,等候好心的上等人肚皮滚圆地从餐馆出来时,好心情地交些钱给餐馆老板,打赏那些在等候施舍的“贱民”。
虽然朋友交待过,可以拍照,但看这种架步,心还是有点悚,惟有把相机摆在腰包上,把按钮调至快门优先,慢行,待非常靠近时,只停留约一秒的时间,按下快门。至于对焦问题全交给感觉。如此这般走了两个来回,感觉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就太显眼了。
或许因为将精神过于集中在拍照的手上,或许在来时的路上的经历给我的刺激更激烈些,或许这样的画面曾耳闻过,或许以前在书本上看过太多的关于印度等级带来的各种社会现象,因此,这些“贱民”的眼神多少还能招架下来。
只是,他们蹲点的餐馆,我是打死也不敢进的了,惟有退守回书本介绍的餐馆。几道隔离门,干净、舒适的环境,没一会,就把小街上的声浪给消退了,也把外面“贱民”的眼神留在他们的世界里。
我不清楚我这种随时抽离的本领是什么时候入注我的身体的,但我发现,能保持如此心态,对于一个外国游人来说,是对印度的一种礼貌!在这样的地方,悲悯和同情实在派不上用场,因为它代表的是一种精致高雅的希望。我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但我必须抗拒内心涌起的轻蔑,否则,我就得抛弃我所认识的自我。
责编: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