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视报特稿(3):保重,我的同事 2003.5.7
(中国电视报苑文刚特别报道)4月21日,一个中国电视人为之骄傲的日子——人类首次在海拔6500米的高度通过卫星移动站(DSNG)将电视信号通过卫星成功传送至地面。这一成功,为央视大型直播节目《澳的利2003,站在第三极》的顺利直播提供了坚固的技术保障。在6500米高山营地实施这一技术的是央视的4名工程技术人员:汪惟平、慕永辉、郁建、谯俯。
央视此次大型直播节目的技术核心点,就是设置在海拔6500米前进营地的卫星移动站。它承担着把中国登山队通过6500米前进营地和7028米以及东山脊攀登过程的电视信号送上卫星的重任,它是反映中国登山队攀登过程中各种行为电视传输的唯一枢纽。如果此处技术方案不能顺利实施,整个电视直播将大打折扣,其重要性不言自明。然而,在如此高海拔地区实施电视信号的传送,此前没有先例,无论对电视传送设备还是工程技术人员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央视首批9名工程技术人员智卫、汪惟平、王红波、郁建、慕永辉、谯俯、李宇任、侯利军、顾映捷于3月29日,抵达拉萨。其间,他们到距拉萨约60公里、海拔4200米的甘丹寺进行了适应性登山训练。虽然感觉不错,智卫、汪惟平还是有些高原反应,在医生的一再要求下,打了点滴,实施了最安全的治疗。而他们每日给北京的电话中总是一再强调“一切顺利,所有人员都很适应。”他们承认,如果当时把队里出现的问题反馈给北京,恐怕会对第二批、第三批进藏人员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一切都好”是他们一致的口径。
经过日喀则、协格尔的短暂适应,4月6日,他们终于来到了海拔5154米的珠峰大本营。仰望巍巍珠峰,人们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激动。守着珠峰,他们将在此地工作生活几十天。
珠峰的巍峨壮丽难以言说,珠峰的变幻莫测无人知晓。初到珠峰第一夜,珠峰便以它特有的方式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是夜狂风大作,23:00停电,四周一片漆黑。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小帐篷要挤5个人。参与此次电视转播的央视工程技术人员80%此前没用过睡袋,拉链怎么拉、怎么钻进去、穿什么衣服钻进睡袋比较合适……所有这一切——关于睡觉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从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里成了一个问题。好在传送部高级工程师汪惟平有些基本经验,在他的示范下,大家才亦步亦趋地学会了用睡袋。那一夜狂风肆虐,睡在帐篷的人总感觉一阵疾风,会把你从窄窄的小钢丝床上掀下来。高寒缺氧,狂风大作,那一夜,无人入睡。
在来珠峰之前,还是在怀柔国家登山队训练基地,登山队教练与央视人员闲聊时,曾谈起过高山宿营问题。依他们的经验,高山宿营时,最好在口鼻附近搭一条毛巾,以备夜晚寒冷结冰。但是,对从未用过睡袋的人来说,一夜翻身无数,毛巾早已不知跑到何处,护住口鼻处的睡袋边缘一夜之间早因人的喘气而结成冰碴。
从4月6日抵达大本营,到4月11日央视电视转播设备车安全抵达期间,9名央视工程技术人员与中国登山队队员及登山队电视协作人员一道,进行了攀爬绒布德寺、适应5500米高度等一系列适应性训练。当央视队员汪惟平和慕永辉首批到达5500米高度时,他们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在5500米高山营地帐篷内,他们一行人在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的带领下,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狂吼着《青藏高原》等歌曲,那一刻真是令人激动。来后,汪惟平告诉我:“王队长真了不起,登山时,他告诉我,你就慢慢地跟着我一步一步走”,按照王队长的要求,汪惟平和慕永辉经受住了这次历时两个小时的长途训练,使他们大大增加了冲击6500米前进营地的信心。
4月11日,装有此次电视转播设备的央视两辆箱式货车安全到达珠峰大本营。根据以前的安排,应该有一部分搬运工协助装卸,可等设备车一到,装运工却还没有着落。时间不等人,于是,所有工程技术人员及中国登山队电视报道协作人员全部当起了装卸工。千吨货物,300多件各种设备,一干就是6个小时。第二天,绝大部分人员心慌发闷,四肢无力,经随队医生检查,是因为疲劳过度,心肌缺血。
他们之所以急着装卸设备,目的是想尽快从所有设备中找出卫星地面站,以便加紧测试调整。因为,这套设备能否正常工作,关系到整个电视直播的成败。
位于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无论在中国登山队的登山过程还是电视直播过程,都是一个咽喉要地。要想在此地搭建一个卫星地面站(DSNG),它的要求相当苛刻。一是设备要轻,二是要耐低温,三是要耐低压。经过仔细酌选,最终选择了重量只有28公斤,工作高度标定在3333米的产品。经过拆包调试,这台机器在海拔5154米的大本营一切工作状态正常,这使大家对它在6500米的表现有了一定的信心。
在大本营的几天,央视技术人员对所有将安装在6500米前进营地的转播设备进行了认真的检测、调试。一切停当后,4月17日,汪惟平、慕永辉、郁建、谯俯4人随着驮满各种装备的约60头牦牛运输队,前往前进营地。从海拔5154米的大本营到海拔6500米前进营地,一般需要3天才能到达,长路漫漫,能不能上到前进营地,谁心里也没谱儿。在4个人中,只有汪惟平此前到过6000米的高度。当晚宿营5500米营地,据汪惟平说,晚上21:40进帐篷睡觉,凌晨3:56看表依旧不能入睡。清晨起来,只可挤两个人的小帐篷内全是冰霜,落在脸上、脖颈上,冷得直打激灵。
4月18日,他们从5500米赶往6000米营地,其间走了7个小时。在5800米处,他们看到了非常壮观瑰丽的东绒布冰塔林。当晚,他们宿营在冰塔林,帐篷就搭在满是碎石的冰面上。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晨6:00多钟,4个人在帐篷里听到外面有藏民在不停地祈祷声。赶忙穿上衣服,出帐篷一看,原来,一头运输的黑色牦牛不幸累死在半山坡。六七个藏族牦牛工把它抬到远离路边的一个小土坡上,默祷之后,静静离去。
收拾停当后他们准备吃早饭,饭前,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在海拔6000米之地,口干舌燥,嗓子眼和上腭仿佛干裂一般,喝上一口热水,是最惬意的事。端起水杯,一口水入口,一股异样的味道直冲上来,同行的登山队员问:怎么,有牛粪味?汪惟平几个人一吸鼻子,一咂摸,果然如此,当即狂吐出来。他们想问问是否还有别的干净水,得到的答复是:水是从冰塔林下取来的,兴许运输牦牛在哪里休息过。所以,所有的水都一样,全是这个味。无奈之下,只好强忍着喝下去。为了在前往6500米营地的行进途中保证有水喝,不致过分干渴,他们每个人只好往各自的保温瓶中灌满这种满是异味的水。在医学界,海拔6500米的高度被认为极度缺氧之地,稍有不慎,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一行4人每人一根雪杖,一个保温水瓶,轻装至极。就这样,他们从6000米营地赶到6500米前进营地,走了3个半小时,用他们的话说:“简直让人发疯。”
当汪惟平、慕永辉、郁建3人赶到中国登山队营地,走进空空如也的专为电视转播搭建的大帐篷时,他们的心情异常激动,他们终于站到了6500米这个高度。
在他们3个人到达6500前进营地一个半小时后,小个子谯俯才跌跌撞撞赶到。走进帐篷,见到他们,原本乐观开朗的他仿佛像受了万般委屈的孩子,顿时泪水涟涟,一边哭一边说:“太累了,我不想活了,实在是走不动了,真想从冰缝跳下去,一了百了!”3人见状,赶忙扶他坐下,递上热茶送上纸巾,一边劝慰着,几个男人也止不住流下眼泪。在这极其难挨的为时3天的长途攀登中,他们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个中甘苦一言难尽。
到达6500米前进营地当晚,为了安全起见,4个人决定睡在大帐篷里。大约23:40左右,原本平静的珠峰忽然狂风大作,惊人胆魂。一阵狂风把大家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帐篷在狂风中已轰然倒塌。睡在门口的慕永辉以最快速度穿上羽绒裤,爬出帐篷,用手电微弱的光向只有2米之遥睡在小帐篷里的央视摄像耿德霖发求救信号。由于狂风呼啸,能见度极低,耿德霖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还误以为是询问他的情况,便躲在帐篷里大声喊着:“我没事,挺好的!”
一见耿德霖这边没有理解他求救的信号,小慕急中生智,掏出高山营地用于求救的哨子,一阵急似一阵的哨声好似冲锋号,惊醒了营地所有的人。这时人们才发现央视的大帐篷已被风吹倒,大家纷纷从各自的帐篷中爬出,投入到紧张的营救之中。
大帐篷吹倒时,汪惟平、郁建两人恰在帐篷最里边,支撑帐篷的一根铁棍恰巧压在汪惟平的腿上,令他动弹不得,铁棍的另一头,刚好砸在两人睡袋中间不到20公分的地方,事后想来凶险万分。被救出帐篷后,他们又顶着狂风把帐篷重新搭了起来,这时他们发现,一根直径有5厘米的钢管被吹成了390°,足见风势之猛。经过一夜折腾,所有人高山反应强烈,头痛欲裂。
虽然难受万分,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还是硬挺着穿好衣服,吃过早饭,开始了设备调试。
在海拔6500米高度,利用卫星移动站(DSNG)传送电视信号,此前尚无先例。当他们把所有设备安装好开机实验时,那台在大本营正常工作的高功率放大器一点反应没有。怎么回事?经过认真的技术排除,他们判断,问题出在气压上。要是能把海拔6500米的高度降低,这台机器就能正常工作。怎么降呢?正在大家束手无策时,汪惟平眼睛一亮:“登山队不是带着高压气袋吗,把机器放在高压气袋里,没准能降低海拔高度。”
中国登山队所备的高压气袋是为高山地区登山者应急之用的,一旦有登山者出现高山反应,命悬一线,只需把伤者放进去,立即充气,气袋内海拔高度可下降1500米左右,它是登山者的救命袋。
经过与登山队的协商交流,在确保不损坏高压气袋的前提下,决定一试。把高功率放大器放进气袋,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一旁拼命踩着充气阀往里充气,由于导线外延,密封不足,气袋是一边充气,一边漏气。就这样,高功率放大器所在气袋的气压还是下降了近1000米。终于,从大本营那头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呼喊:“收着了,信号收着了!”大本营当时一片沸腾,而在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汪惟平他们只有盯着监测仪器,根据技术数据上证实,电视信号传输成功!完成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电视信号传输,他们疲惫至极,临睡前,中国登山队给他们送来了4瓶氧气,当晚,他们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4人顺利下山,赶回了大本营。
4月23日,我在海拔4300米的协格尔见到了汪惟平、慕永辉、郁建、谯俯,他们是下来做短暂休整的。4月26日,他们又回到珠峰大本营。6500米前进营地,他们此后不知还要上几次。
保重,我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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