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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2月,梅兰芳带领剧团,乘坐驶往美国的巨轮,开始了长达半年之久的访美演出。
当时的美国堪称世界艺术的中心,从梅兰芳到达纽约,在百老汇进行的首场演出起,对于从未接触过中国传统戏剧的美国观众来说,通过观赏梅兰芳的演出,使他们体味到京剧艺术的魅力。敏锐的评论家甚至认识到,中国京剧所拥有的传统和历史,可以为古希腊戏剧和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作出深刻而形象的诠释。
在美期间,梅兰芳与美国最著名的默片巨星范朋克、碧克馥夫妇见了面,结识了卓别林,并参观了好莱坞。
自从1927年,世界上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手》在美国问世后,到1930年,这一年,除了卓别林的几部无声片外,美国已经进入了有声电影时代。梅兰芳精湛的演出,引起美国人极大的兴趣,他们为梅兰芳拍摄了一个新闻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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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演出时,应派拉蒙影片公司之邀,在一次演出结束后,为梅兰芳拍摄了一段戏曲演出的新闻片《刺虎》。这个片断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是中国的第一段有声戏曲。
梅兰芳在国内没有演出过《刺虎》。而这部新闻短片却早在梅兰芳回国之前,就在上海和北京的真光电影院,作为加映的新闻片,放在故事片之前放映,一时观众的踊跃,犹如上海迎接载誉而归的梅兰芳一般热闹。
回到上海后,梅兰芳在联华公司宴请他的宴会上,发表访美观感,他特别谈到发达的美国电影工业,和美国电影人对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评价。
这时的中国电影,虽然还处在无声阶段,默片的创作却相当成熟,虽说还没有一部完整的戏曲电影,但电影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还有赖于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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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元代同名杂剧拍摄的《西厢记》,是民新公司出品,摄制于1927年,导演侯曜。这部《西厢记》继承了原著中反抗封建礼教的叛逆精神,热情讴歌了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浪漫追求。影片虽然无声,但由于《西厢记》的故事情节妇孺皆知,即使没有字幕说明,面对无声的影像画面,中国观众不仅能默背台词,耳畔大约也会旋起戏曲舞台上演出昆曲、京剧或越剧《西厢记》的唱腔和念白。
导演侯曜在大学学的是教育专业,却酷爱戏剧电影,受易卜生戏剧的影响,他主张“为人生而艺术”。在《西厢记》中,他有意强化了张生和孙飞虎的戏剧冲突,娴熟地运用电影化的手段,对原唱词中那句“笔尖横扫五千人”作了出色的视像发挥。这是张生的一个白日梦,崔莺莺飘然而至,前来幽会,不料贼人孙飞虎突然闯进,抢走莺莺,张生持巨笔追踪,与孙飞虎格斗,终于救下了莺莺。
这段梦境安排在孙飞虎和贼兵被白马将军打败之后,老夫人背信弃义,赖婚,影片用无声的画面,生动诙谐地刻画出张生在爱情受挫时微妙的心理状态,表现出一个文弱书生渴望以文克武的精神幻象。尽管梦境带有戏剧噱头的意味,却不悖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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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畅的剪辑,富于变化的镜头视点,使搬上银幕的《西厢记》,取得了较好的艺术效果,在演员的表演和武打场面上,尽管明显带有戏曲化的痕迹,反映出“古装片”创作的通弊,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接近了实景拍摄的戏曲电影。
古装片用戏装,戏曲片用实景,是早期电影界的普遍现象,到了有声戏曲片《四郎探母》、《斩经堂》时,追求采用实景实物,来丰富画面,弥补戏曲舞台上虚拟时空的短处,这些都体现了电影人早期拍摄戏曲电影时的艺术追求和探索。
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被称为东方的好莱坞,是早期中国电影生产的重要基地。层出不穷的优秀影片各异其趣,却都要以获取市场的回报为重要前提,这也是鲜有戏曲电影出品的重要原因。因为观众很少专为欣赏戏曲来看电影,无声影片的缺憾,很难使戏曲电影获得票房的回报。不过,当有声电影的技术探索,成为电影艺术创作变革的必然趋势,戏曲艺术又成为有声电影实践的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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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联华、天一、明星等几大影片公司,其主创人员都是电影界的精英,试制拍摄有声片,对各个影片公司来说,都是一种激烈的商业竞争。
影片《歌女红牡丹》讲述红牡丹嫁给一位徒有其表的无赖丈夫后,始终忍辱负重。后来,红牡丹嗓音失调,沦为三、四流的配角,丈夫更加虐待她。甚至卖掉女儿,失手杀人,被捕入狱,潦倒的红牡丹依然痴情不改。影片最后以红牡丹的一个朋友的感叹结束:“只怪她没受过教育,老戏唱得太多了”。
影片由张石川导演,胡蝶扮演红牡丹。尽管《歌女红牡丹》不是戏曲电影,但国产第一部有声片,银幕上的第一声唱,却是戏曲。
虽然我们现在看不到《歌女红牡丹》的影片了,但在故事片《秋海棠》中,依然能领略到《玉堂春》的唱腔。稍有不同的是,故事片中的男主角吴玉琴由吕玉堃扮演,他在戏班唱旦角,艺名秋海棠,吕玉堃与本片的女主角李丽华,是早期中国电影演员中,京剧功底非常深厚的电影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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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十年代的《歌女红牡丹》、《歌场春色》、《秋海棠》,到后来的《舞台姐妹》、 《人·鬼·情》、《霸王别姬》,这些穿插在影片中的戏曲演出场景,在形态上非常接近戏曲电影,使影片充满中国传统文化的韵味。可以说,戏曲与电影的这种内在联系,在故事片创作中,从未中断过。
有声片出现后,由于摄制成本昂贵,许多影片公司并没有放弃默片的拍摄,默片的艺术创作日臻完美。而初期的有声片,由于创作观念依然属于默片范畴,所以,作为从无声片向有声片的过渡,这个时期还出现了一批“配音片”,有声部分除了伴奏性音乐外,还配有若干的电影插曲,而人物的对话依旧采用字幕,如:以筑路工人生活为题材摄制的配音故事片《大路》,导演的艺术风格爽朗明快,富于热情,其中,由聂耳作曲的《大路歌》,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被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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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蜡盘发音的缺陷,天一影片公司开始租用美国片上发音设备。 1933年,天一影片公司摄制了第一部有声戏曲片《四郎探母》。
《四郎探母》表现的是宋辽交战时一段很有人情味的故事。戏剧矛盾冲突起伏不断,扣人心弦,这部谭派的代表剧目三、四十年代十分流行。搬上银幕的《四郎探母》,编剧谭小培,导演尹声涛,主演谭富英、雪艳琴。
从谭鑫培的《定军山》,到谭富英的《四郎探母》的三十年间,戏曲电影经历了从短片到长片,从无声到有声,从简单的纪录转向艺术片形式的探索的变迁,虽然戏曲电影始终处在一种自生状态,摄制的数量很少。但是,作曲作为中国社会最普及的艺术形式,私人也开始用摄影机记录戏曲演出。
除了戏园、戏院营业性的戏曲演出外,私人堂会的演出往往是名角荟萃,演员的组合与他们演出的剧目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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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梅兰芳应前苏联对外文化西会的邀请,率团赴苏演出,同行的还有周剑云和胡蝶,他们参加莫斯科国际电影节。苏联专门成立了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钦科、梅耶荷德和爱森斯坦等著名的戏剧、电影和文学界知名人士组成的“梅兰芳招待委员会”。梅兰芳演出了《打渔杀家》、《宇宙锋》、《汾河湾》等一批经典剧目。中国戏曲的艺术精粹在于表演,表演的艺术精粹在于技术、技法和技巧,梅兰芳精湛的表演使苏联的艺术家们感到震撼,因为他们没有仅仅停留在赏心悦目的观赏层面上,面对中国戏曲独特的表演体系,苏联文艺界展开的对中国戏曲艺术的研讨,所达到的深度远远超过了日本和美国戏剧界。梅兰芳在苏联还观看了苏联话剧演出。
爱森斯坦提议拍摄《虹霓关》中“对枪”一场,因为这段表演舞蹈性比较强,他对梅兰芳说:“这虽然是一出戏的片断,但我并没有拿它当作新闻片来拍,而是当作一个完整的艺术作品来处理的”。
当时的前苏联和美国都是电影大国,三十年代梅兰芳的这两次出访,为我们留下了两段早期戏曲电影的有声片段。
责编:史冬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