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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了你,奥林匹亚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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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坐在深夜寒凉的石阶上,还是不大相信自己又来到了奥林匹亚。
曾经,于我,奥林匹亚是一个梦。深邃,古老,带一点苍凉。
第一次到奥林匹亚,是早春,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从雅典出发,沿海岸,开车,三个小时。群山之中寂静的小镇--奥林匹亚。放下行李,就去了奥林匹亚古竞技场。从前的奥林匹亚,是书页中的一段具体又模糊的文字,是画片上平面而遥远的影象。这一次,我终于置身于它,置身于它朦朦细雨笼罩下的平和与深远。
春日的树与野草,如同初生的生命,鲜活而娇嫩。巨大的石柱,就在这样的鲜亮中,兀立或坍塌。古老与新鲜的反差,是视觉上无比鲜明的印象。感觉到的不是古老的颓败,而是那内在的风骨,被漫长时光打磨之后那俯瞰一切的沉默的骄傲。它们那么近,近到能够触摸到石柱上风霜留下的纹路。但,依旧的遥远,远到你用任何的想象也无法复原千年前这里澎湃的生命与传奇。
下着雨,雨中仿佛听得见这片园子的呼吸。
难以描述内心细切的感觉,混合着欣喜与崇仰,平静与激动。
早春,不是奥林匹亚的旅游季节。游人稀少。所有的店铺都早早的关门。晚上,坐在旅店阳台上。整个小镇都仿佛在沉睡。似乎它也连带着漫长的时光的影子,不慌不忙的,依着自己惯有的节拍。
第二天,在晴朗的天色中离开奥林匹亚。远远的,从车窗望出去,那片遗址,依旧静默,依旧像一个梦,在眼前出现了,又很快的消失。
那回,像是一次还愿。匆匆的来去,心底有隐隐的遗憾。因为这样一个地方,是应当停留得长一些的,让它的气息,能够浸染你的每一寸肌肤。
所以无论如何想不到,一年之后,真的又到了奥林匹亚。而且,有一段长长的日子,让你可以从容不迫,慢慢的品尝。
这次,是住在国际奥林匹克学院。从我曾经造访过的古奥运遗址旁边的山间公路上行大约一公里。
初夏时分,遗址里的游人连绵不绝。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停下来,听研究古希腊体育史的教授讲述当年这些场所的功用以及那番惊天动地的恢弘。因为那些故事,遗址古朴肃穆的面容,仿佛也有了些生动的表情。但它依旧不是活在今天的时代的,它的生命,它的叹息,它的际遇,都固执的留在很远很远的从前,是现代人的眼睛追望不到的风情。
更多的时候,我们留在校园。国际奥林匹克学院由国际奥委会在1961年建立,为了研究奥林匹克运动在世界发展与进步中所起的作用,也为了向全世界传播奥林匹克精神和文化。每年,这里要举行不同的学习班和研修班。我们是学院第九届研究生研修班的学员,三十多人,来自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学院就建在一座风景如画的山上。宿舍都是平层,在山坳处,顺着山势,呈弧形,一排一排修上去。土黄色的墙面,门的上方是半圆的,看上去很像陕北的窑洞。朴素的风格与山野的自然之美十分协调。
遍山的绿树,郁郁葱葱。认得出的是橘树,挂满金黄的果,走过去就可以随意摘下来吃的。学校垃圾桶里经常有不知谁扔下的橘皮。还有李树,看着那些果子由小变大,由青变红。在宿舍门口站着聊天的时候,一回头就摘下一个,再擦一擦,就进了嘴里。
时令的野花不修边幅的开在校园和山坡任意的地方,下课回来的路上,就摘了一把,插在水杯里,放在屋里的小桌上。朴素的房间顷刻就有了色彩与芬芳。
这样的环境下,不知不觉就改变了在都市中快速的生活节奏。时光仿佛被拉长,容得下你从容的眺望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风景,静静的倾听自然的声音和内心的呼应。于是,久违的数星星的日子又回来了。坐在石阶上,凉爽的山里的夜风,树和草清苦的香气,高远的天空,数不清的或明或暗的星斗。萤火虫从眼前翩跹飞过。
这一片山岭的深处,也必定收藏着古远年代的风霜,只不过它们已经化做这山的血脉,但在寂静中会悄然散发那无声的气息,滋养这一山的生灵,赋予它们永远的沉着与安详。
有时候,我们去奥林匹亚小镇。当地人习惯叫它"村子"。一条马路,两旁是小小的店铺和民房。门外种着灌木和花丛。最耀眼的是九重葛,粉灿灿的花叶,密密匝匝,蓬蓬勃勃,仿佛永远开不败的样子。
玛利亚喜欢摘下一朵别在鬓角,漂亮的面孔上倏然有了艳光,但不是妖艳,是那种毫无遮拦的青春的艳美。玛利亚的家乡在南斯拉夫。近年的战乱也让她饱尝颠沛。玛利亚不知道自己的医学博士读完以后,能否在自己的国家找到一个平静的职业。她跟我们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总是浮现着一种无奈的沧桑。
每一家店铺的主人都是好客的。他们长期的经验已经使他们能轻易的分辨出哪些是游客,哪些是我们这样的学生。我们买贵点的东西的时候,无须多说,几乎都能得到最好的价格。后来,他们已经叫得出我们很多人的名字,知道我们来自哪个国家。有几位,看见我们从街上走过,就叫着我们的名字,邀我们进去。他们说:来啊,看看我的收藏。他们给我们看照片,黑白的,有了一些年头,是他们少年时参加奥运会火炬接力的照片。每届奥运会的火种都从小镇旁边的古奥运遗址中赫拉神庙前采集,每次,都要选出村里的孩子参加火炬最初一段路程的接力。因为住在奥林匹亚,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些与奥运相关的灿烂的记忆。
晚上,隔三差五的,我们去村里的酒吧。小瓶的喜力或者阿姆斯特尔啤酒,大约12元人民币,比在北京的酒吧便宜不少。入乡随俗,大家坐在一起,付帐却是分开的,AA。常去的一个酒吧,在小镇的最边缘,从林间的小土道蜿蜒着穿过去。独立的一个院落,离别的房屋都远。夜黑中,仿佛只有这一小片灯火,也并不十分的亮眼。四围都是树,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错落着,暗香隐隐。我们讲各自国家的故事,也讲奥林匹克运动,讲奥运会。话题单纯而洁净。
奥林匹亚夏日的夜晚,路边一家接一家的酒吧总是坐满了游人,用不同的语言交谈。来这里,都是为了那片神秘的遗址。遗址此时隐没在夜色中,被房屋和树木遮蔽了,看不见。那片古老,似乎被暂时的遗忘了,眼前生动着的是现代的啤酒和咖啡,是现世斑斓的颜色和表情。
奥林匹亚并不拒绝悄然的改变。但这种改变也依旧是沉着而安静的。不像雅典,伟岸的神庙已经成了都市浮华与喧嚣中零落的孤岛。
古代先人留下的无价之宝是奥林匹亚享用不尽的财富,但它并不急功近利的招摇,让整个小镇都写满商业的符号。想起我去过的国内一些同样依托古迹而开发旅游的景点,到处充斥着粗糙的旅游纪念品,充斥着生意人急切的叫卖的喊叫。那样的地方,去过一次就不愿再去。奥林匹亚懂得享受先祖的馈赠,更懂得守住那一分尊严。
那些天,把很多的时间都消磨在奥林匹亚不同的角落。躺在学院的草坪上沐浴奥林匹亚的阳光,皮肤被晒到滚烫。坐在路旁的坡地上远看暮色中那些骄傲的石柱,听见风抚摩它们的声音。慢悠悠的穿过小镇午间安详的街道,凉鞋踩在路上呵嗒作响......这样的日子是简单的,然而又是那么的奢侈。
其实,知道自己于这片风景,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但是,从容的感受过了,浸染过了它的气息,于是,奥林匹亚,就成了生命行程中,一段不会褪色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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