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那个年代你跟周围的人说,我考上艺术系当演员,分到戏剧那一组,我去干那个,周围的人都什么表情?
巍子:都不理解,那个年代,包括我父母,就说什么都不同意,就说你学习那么好,你应该考大学,他们的愿望就是应该考名牌大学,你怎么干上这个行当了,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甚至我记得我到了话剧团,我大概大大小小演了十多个戏,我家里人从来没去看过,而且他们也从来不对他们的同事说,我的儿子是干什么的,说是在话剧团,我记着我特别可笑的时候,那时候年龄大了,家里人给介绍对象,按理说我在文艺界,找对象应该在圈里找,但是那时候特别腼腆,我们同班同学差不多都找了,连我弟弟都已经找了仨了,我一个都没找着呢,就觉得是个老大难,后来父母单位的好心人就给介绍,甚至把女孩子都带到家里来,有那么一两个我觉得还不错,后来人家一问,说你儿子干什么的呀,说在话剧团,人家一听完了,扭屁股就走了,一个都没谈成,那个时候怪,好像对于这个行当,用另外一种色彩看,好像这个人,不正经,也不是不正经,还不是不正经,反正就是没本事,就说这个人浮,那时候觉得有本事,就找个什么国营单位,正经工作是吧,上个大学呀,学个理工科呀,哪怕当个工人,那时候工人是很光荣的,工作阶级领导一切,要么就当个兵,那都好找,就文艺兵不好找。
芳菲:文艺战士不好找,那是七十年代吧?
巍子:七十年代。
芳菲:我听到这儿,我有一点不太理解,如果一个人他想从事一个什么,干什么事情,周围的人全都反对,特别是自己亲属都反对的情况下,一般是只有他特别执着,凭着一腔热血,才能坚持到底,你那时候对演员,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理解,周围人反对,你就没动摇过?
巍子:动摇过,我也想过别的办法,也想走,那时候我是喜欢摄影,那时候我在生产队的时候,就喜欢照相,给农村照相,那是为了更多的混口饭吃,我给农民拍张照片,我也不要钱,你呢就在你们家中午饭里面,多添一双筷子,我在你们家吃饭,因为我那时候一个人在乡下,没人给我做饭,我也懒,反正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个村的人几乎都吃遍了,你刚开始去人家拿你当客人,时间一长了,整个一个乞丐,不合适,后来我就买了一个四B的,海鸥的那个照相机120的,然后就给老乡照相,然后买的都是那个,废弃的那个相纸,用那个废的镜头,自己做的方的那个,冲印的,药水那些都是过期的,便宜,反正冲出来能看得着人,放大镜那些都是我自己做,挺能折腾,后来就挨家挨户给人照相,还照出名来了,不仅这个村,另外一个村也有人请。
芳菲:《DA师》里,你扮演的那个赵子鸣,是不是能算天下第一参谋长了吧?
巍子:这是后来,我这真是很意外,当时非常意外在哪呢,原来定的我是演志文那个角色,后来他们觉得,一上报年龄,也没见着本人,就觉着我年龄偏大,这不像是新一代改革家的DA师师长,按巍子这个年龄的话,年龄段应该至少是,只能是演参谋长了,但是当时我呢也是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就决定接不接这个,也是后来我跟作者跟导演,甚至跟他们那个影视部主任谈,就说我得有一个前提,这个人我得自己改,那个是我下了大功夫把它改,整场整场的改,他们接受这个条件,我才进组的。
芳菲:你改之后,这个角色是更适合你呢还是更丰满了?
巍子:应该是人物更丰满了,原来还是薄。
芳菲:那你也是根据自己演技的特点进行改吗?
巍子:我大概改剧本,在圈里边是有名的,但是不是霸道到一定要,我改完了你就必须按这个拍,没有,我的前提是要跟导演商量,前提一到现场,我先跟导演商量,我是这么改的,当然有些剧本改动量比较大,你比如这个《DA师》,改动量就非常大,就把人物的走向改掉,原来他是当师长了,我就觉得没有力度,我想还是让他牺牲的好,我就把他牺牲掉了,还有在动员民工放假的那戏,是我自己写的,自己写,有几场戏我自己写,那个改动量比较大,那个戏拍得累是累心,因为那个人物在我心中,让我演并不难,只要你写到位了并不难,当时难就难在他没写到位,还不是一个职业军人,包括那个服装,我是强烈要求,我说我绝不穿别的服装,你就摘了我的军牌,我还是军装,军便装,他是从骨子里面透着,他是一个军人,当时导演说,导演和那个谁,因为当时西装都已经做了,说他都经商了,你说他这个老总市长,你穿着军便装合适吗,我说这就是赵子鸣,他就不一样,他到了地方,他还以军人的姿态来要求自己,从骨子里透着他就是一个军人,我说这在我们生活当中,太多太多。
芳菲:岳不群的戏你改过吗?
巍子:岳不群也改,但是改得比较少,那个改主要是把台词,改得更上口一点,有些人物关系,就是台词有的时候写得比较愣,你比如说在前边演君子的时候,跟令狐冲的关系,跟妻子的关系,跟女儿的关系,必须演得非常融洽,你到后面伪君子,你才能翻得上来,你前边如果差距拉不开的话,你到后边突然一下,撕下那张脸的时候,人们不敢相信,就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坏,怎么会伪装得那么好,所以把前边就强化,把后边也强化,距离尽可能给它拉开。
芳菲:这个第一伪君子,你在塑造它的时候,你是将自己的力量,着重于塑造它的伪,还是塑造这个君子?
巍子:这两个都分不开,我觉得你这个问题,提得特别特别的准确,金庸笔下有那么几个人物是不朽的,我称之为不朽,不是说在武侠的不朽,而是在文学作品里面的不朽,岳不群是其中的一个,岳不群之所以,他能成一个典型的伪君子,不能拿他当,一开始我就觉得港台的那四版,拿他当一个侠客看了,这是一个最大的失误,判断上的失误,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非常社会性的一个人物,一定要把他看成一个政治人物,这里边就有深度,他为什么伪,他一开始他并不伪,你想华山派在他手底下多长时间,他带着华山派打天下,带着那么多的弟子,这个君还是放在前边,首先是个君字,他是个君子,他经过慎重的判断,多年的修炼,以为我只有走这一步恶棋,我才能够到了霸主的地位,他等于是在这两个利益当中,他进行取舍,也是一直在想办法,如果没有这步棋,能不能够达到,他也在努力,那么多年都达不到,达不到武林霸主的地位,他斗不过人家,斗不过嵩山派,那么他只有走这一招棋,这不是非人所能为的。
芳菲:像演这个第一伪君子,包括还有这个卢孟实第一掌柜,这都是一种,怎么说呢,非常,不能说是到极致吧,总是给人印象非常深的,非常有特色的这样的角色,等于对自己来讲,挑战也非常大的,你每次来接这样的角色,你就不怕说,你看我到目前为止,演得都很好,万一这演不好了,这不就前功尽弃,演砸了?
巍子:不行,我得拦你前边一句话,大概贴的这些个,这还有生活照,这几个人物是立得住的,有那个次的,千万别说到现在为止,演得都挺好,可不是,有三分之二是特别次的,只有三分之一是立得住的,这是非常客观的,但是就这三分之一,是我一剧本好,第二人物好,第三我自己也用功了,再加上全组的配合,缺一不可,这几个成功的角色,但凡是成功的,或者说你刨掉我,你去问其他的演员,也是如此,这里面不可能你演一个成一个,达不到就是这些条件缺一不可,你缺掉一个就不行,就失色很多。
芳菲:你看你演了这么多的正面角色,也演了一些反面角色,我知道你演过一个高科技的罪犯,就这个《背叛》,这也是,还挺意气风发的,这高科技罪犯还是一表人才。
巍子:这是最阳光的时候,恋爱的时候。
芳菲:你还演过间谍是吗?二十集电视连续剧叫做《非常接触》,被称为新世纪第一碟片。
巍子:那个拍得不好。
芳菲:你演这角色说中国的007。
巍子:这完全是舆论界瞎掰的,跟007完全两回事,千万别这么说,这帽子戴的,一会我得钻到桌子底下去,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时候新闻界炒作啊,炒得我都不敢提这档子事,到了一种无地自容的地步,也谈不上是,就是一个公安题材的,一个正常的电视剧而已,而且那个片子本身,我到现在认为,我觉得拍得不是特别好,拍得太水。
芳菲:那拍完这样的,您自己不满意的戏,你在每次接下一部戏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更加慎重?
巍子:也不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第一人情帐,就说很多,现在因为你干了这么多年了,圈里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找到你,第一次叫你你不去,像那个就是第四次找我,我不能再不去了,我就觉得再不去,就面上过不去了,所以是一种无奈,我现在回顾总结了一下,大多我拍得不大好的东西,或者说不上演的东西,遭骂的东西,都是80%吧,都是人情帐,就说这个东西本身,他也知道不行,所以就希望你来救救场,你想想办法,能给我们弄得好点,但是凭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这是一个综合性的艺术,以后我尽可能的少揽这种活,这对于演员来讲,有的时候是一种无奈。
芳菲:我想很多演员经历过这些,所以当你看到别的演员,有的去拍,用您的话讲比较水的戏的时候,是不是您也会考虑说这个人?
巍子:我也会很宽容的会说,这哥们跟我一样,也是无奈。
芳菲:不会更多的指责他,说演得不好,戏拍得太烂。
巍子:我很少指责同行,因为我知道这个行当,从我们起步到今天,一直是在非常非常激烈竞争当中,能够搏到今天,或者说还在做,而且有些人做出了成绩,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曾经张铁林,我们两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相遇,我们两个不是很熟,他说巍子我们有没有可能,我们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我们自己弄一个不是协会的协会,就是我们这几个人演了部片子,我们大家,这几个人坐在一起看,会诊,就这个地方哪儿不对,哪儿还可以更好,我当时就觉得,圈里有这么一批人,还是拿这个东西,还是当回事,非常非常认真的在做,你也希望这个圈子里,所有这样想法的人,会越多越好,乱七八糟的事越少越好,净化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