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国际 www.cctv.com 2005年12月19日 15:55 来源:
邻居季大爹的四合院屋多人少,将房租了出去。就这样一对老夫少妻成了我们的新邻居。
这家人还带着一条狗。一身长长的白毛里面藏着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却害着眼疾,有时候认错了主人它就抬起爪子蹭一蹭眼,这狗叫“雪儿”,是富贵种,天生要天天洗澡“扎揪揪”(扎小辫)的,却任由一簇“刘海”搭在眼睛上阻碍视线。
雪儿的主人不给他洗澡,周围的老街坊们都讨厌这只白得发黄的狗,还总爱掉毛。这样的一只狗,还老爱串门,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它无声地潜入,在一边摇着尾巴舔嘴,紧盯着我吃饭的嘴,看得我不好意思了撒一坨饭下去,它马上一口钓了,又吐出来,又看着你。
“哦!它是要吃肉的!”慈祥的老爸丢了一块肉下去,这娇生惯养的狗可高兴了,一口就吞了,尾巴猛摇,扇起一团灰。“切!”老弟呛得站起来吼了一声,雪儿吓得身子一矮、缩成一团,看了一眼老爸,耷拉的尾巴悄悄地摇了一摇。灰溜溜地走了。
雪儿成了我家的常客。有一次它被盛怒的季大爹举着一把椅子追杀,无处可逃的雪儿躲藏到我老爸的大氅下,免于一劫。就干脆把我家火房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开始我们都讨厌它,但谁都不能抵挡雪儿的热情和诚意。不管是谁下班了或者起床了,雪儿都会亲热地迎上去吻一下还热烈地摇着尾巴,激动得每一根毛都在颤动。尽管你昨夜还给过它一脚,雪儿都不会计较。姨说:我一辈子都不喜欢狗,只有雪儿感动了我!有雪儿在火房,任何一种响动都逃不过它的耳朵。不管是房前屋后,还是街坊们的稻场、猪圈,连老鼠都被赶跑了。
不知从哪天起,很多人都认识雪儿了,“雪儿、雪儿”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大都是在午饭时间,雪儿忙得团团转,有时将吃不完的骨头衔回来堆在墙角。雪儿看见街坊们就摇头摆尾打招呼,看见陌生人就狂吠,俨然成了解放路54号一带的保卫员。我们也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一只狗,连那么讨厌狗的弟弟、以及有深度洁癖的小姨等人,全部被雪儿给征服,有空就用脚给雪儿肚皮挠痒痒。要吃饭了,有一点骨头渣、瘦肉片都要唤雪儿回来享用;要上街了,雪儿会自动悄悄地跟在后面,去了超市,看到货架底层陈列的火腿肠——它的最爱,只是闻一闻,就跟在我们脚后跟走开了,从不惹事。在我们聊天、看电视、打牌的时候,雪儿会规规矩矩地盘了尾巴伏在我们脚边,寸步不离。
第一次带雪儿出远门,从解放路到绿化碑再到化工厂宿舍,最后发现雪儿失踪了!回头寻找未果!吓得我们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别人的一只外地来的狗啊,要是赔起来可不得了!我们忐忑不安地返回,还未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狗吠,原来雪儿先我们一步回家了!从那以后,我们上街不想带雪儿都不行,它会悄悄地跟在人身后鼻涕虫一样屡甩不脱,赶都赶不走。有时候闷得慌了,雪儿会自己上街溜一圈,再回来。
雪儿还想跟着我去上班!早上看我拎了包出门,就从狗窝里一跃而起,我赶紧灵活地一反身将门锁了,正得意,抬头一看雪儿蹲在路口吊着舌头摇尾巴。好说歹说、又骂又打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脱身,哪有带一条狗上班的?!再说我们徐主任是最讨厌狗的了。眼看着要要远安报社了,趁雪儿翘了后腿撒尿在地上做记号,我闪电般窜上了六楼,终于给摆脱了。
下班的时候,雪儿会准时在小巷口等待。黑暗中,轻微的呼吸,脚后跟毛茸茸的,我就知道是雪儿来接我了。周末,雪儿还陪着我去约会,能享受逛公园和三根火腿肠的“电灯泡待遇”。只有在公园里雪儿才格外开心,呼哧着飙来飙去。但奇怪的是:一看到草丛里有二人相拥的身影时,雪儿定会呼啸上去一通乱吠,吓得女孩子花容失色,一对璧人落荒而逃。这是因为雪儿主人的家庭原因吧。有一次雪儿的前女主人、也就是男主人的老婆来找那个十八岁的女主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一场架吵了足足有三个小时,雪儿发疯了样地吠叫着跑来跑去,不知道为哪一个助威才好。
冬天来了,街上的狗狗们都穿上了毛的、线的、布的马夹。雪儿仍然一身发黄的毛,因为得了皮肤病,一身的好毛掉了三分之一,尾上原本毛茸茸的大尾巴现在成了光秃秃的一杆旗,上面几根稀毛迎风而立。我们也曾试过为它改变形象,把它按在装满温水的大胶盆里,用了飘柔洗发水,三个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才将它搓洗了又清干净,刚下地,雪儿一甩身子直奔稻场,在泥地里一通打滚。雪儿的眼疾越来越恶化,身上开始出现一块一块的红斑。跟着我们上街时,路人避之不及,众口一词:
“这狗好脏呀!”……
“哇,好脏的狗啊呀也不给它洗洗!”……
“好脏!不洗澡的狗!”…….雪儿仿佛听懂了,缩了身子尾巴夹着走路,不时回避陌生人踢来的一脚或是一块投中的垃圾。我的脸红了,我决心不再步行上街,改为骑自行车。遗憾的是骑了自行车雪儿仍然能跟随,有时候我没命地一阵猛蹬,才可以甩脱雪儿的狂追,抛下它无奈地骚痒。尽管雪儿脏,但雪儿的魅力大,能吸引众多品种不同的狗朋友。有几次三姨来串门,回去的路上,她骑自行车在前,后面跟着雪儿,雪儿后面跟着五、六个白的、黄的、花的、黑的狗,三姨越是拼命蹬车想甩脱雪儿的狗队,雪儿们就越是加快马力跟随。其景颇为壮观,回头率极高。后来三姨就少来串门了。
有人开始反感雪儿了。冬天,我们在火房烤火。雪儿一身斑秃地进来,刚蹲下身子,弟弟一声“出去!”雪儿忙蜷了尾讪讪出去了。雪儿的一天一餐没有了保障,临近年关,农村里哪有那么多的骨头给它呀。雪儿像传说中的“碗豆公主”,不吃素食也不愿去垃圾堆去找食,饿极了宁愿看人吃饭,自己舔着嘴。
每天下班回家,都会一种体温在黑暗中迎接我,我打开后门,它胆怯地不敢踏进一步,“你进来呀!”催促好几遍,雪儿才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地迈进来,跳进我铺着旧衣服的纸箱里,黑亮亮的眸子望了一眼楼上弟弟的卧房,睡下了。半夜里起来上厕所,听到一阵细细的、发自喉头的吠叫,走到火房一看,簌簌发抖的雪儿对着竖立的纸箱无助地叫着,原来是弟弟夜起时将纸箱叠了。我重新把纸箱铺开,它听话地跳了进去。
下雪了,雪儿身上的毛掉得越来越少了,它忍不住骚痒痒的频率也高了,抖落在地的,是一团团的毛。越发没人理了。它的纸箱狗窝早被人丢弃。
快过年时,雪儿不见了。腊月里寒风如刀,外面连草垛都没有一个。下班了,没有熟悉的呼吸和体温来接我。吃饭时,就会有人说,要是有雪儿在就好了,不用扫地。某天,我们的熏肉一夜之间被人偷了大半。大家方回忆起雪儿的种种好处。其实,除了脏一点,雪儿真的没有缺点。
大门外,一只漂亮的狐狸狗蹲点在台阶上,似乎相信雪儿能回来。雪儿,今夜你在哪里栖身呢?
(张洪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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