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不断的长白山脉东段──牡丹江的大海林地区,有一个地方叫做双峰。
“双峰”是一座很高的山峰,那里是我国降雪量最大的地区之一。双峰也是一个林场,这个林场已经存在很多很多年了。现在它归属于大海林林业局。
1996年元旦前夕,我们到了大海林。接待我们的是林业局的宣传部长,一个40出头,个子不高,但很健壮的人,有一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睛。
他总是像战争年代过来的干部那样,披着件军大衣。无论是走路还是坐车,双手总要叠放在肚子上。我注意到,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他的鼻子总是红色的。
他很善谈,讲话很生动,讲起什么事儿来总是滔滔不绝。他从当地的气候变化特点,谈到了整个林场解放以来的种种变化,谈到了以前森林资源丰富,林场工人的收入较之其他行业为高,又豪爽能花,被人们称作“林大头”……
他还谈到,当年日本人侵略东北的时候,从这里弄走了很多上好木材,有些至今还用粗钢缆栓捆着,贮藏在日本沿海的海底……
他谈到当地人大多是早年由山东迁过来的,所以语言和习惯上仍然不脱山东人的痕迹,特别热情好客,尤其是以酒待客──这我在接下来吃晚饭的时候马上就领教到了。
当地的“小烧”是一种非常好的高度酒。一口下肚,能品出纯正的粮食香味儿。当地人用大玻璃杯斟满后向我们敬酒,入乡随俗,我都喝了下去。但当我回敬他们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味道了,只感到入口辛辣,头重脚轻。
但是,当地人淳朴的言谈和与人交谈时那种感情的真切流露,仿佛通过酒流进了我的血液,使我在那一刻深切地感到一种相互间心灵和情感的相通相融,不由得我不痛饮,这可是真的一场“痛饮”。我曾去过新疆,在那里,人们用手齐着喉咙来形容酒已经喝到了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程度。而这一次,我的酒却已经喝到了鼻子……醉了就睡。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宣传部长已经在房间里了,他是来叫我吃早饭的。我告诉他,很抱歉,我的头还有些晕,也有点疼,就不吃早饭了。但宣传部长不由分说,就给我按摩头部,然后就拉着我起床去吃早饭。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早饭等着我们的又是一瓶小烧!倒出来,还是一人一大杯。宣传部长说,一是要回回酒,早上喝白酒,能解昨儿晚上喝的酒。二是能不能送你进山上双峰,就看你能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林场工人就很难接纳你。山上非常冷,喝酒还能御寒──大概因为我的表现他还满意,所以,他很快就安排我们进山了。
通向双峰林场的唯一交通工具就是小火车。小火车的轨道比我们常见的要窄得多,而且车厢也小得多。乘小火车进山的人大多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是些粮食、盐、白糖、酒、肉等生活必需品。我们带着摄像器材,登上这样的小车厢很吃力。
进了车厢,我马上就确定了我要坐的座位——那是一个漂亮的山里姑娘的对面。人刚坐稳,小火车就开动了。
小火车顺着重重叠叠的山沟,慢慢向山上爬,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峰,向深山中的双峰林场行进。窗外看得见冰封的河流,天上飘着稀薄的雪花,越往上走,雪就越大,积雪也越来越厚。
对面的姑娘吃着瓜子,脸蛋红扑扑的,黑油油的头发,眼睛很大很清亮,是那种山里人健康的漂亮。我跟她搭话,我问她这小火车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她有点儿羞涩地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当我指着窗外问她,山上那些又高又直的大树是什么树的时候,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如数家珍般地说了下去。
她告诉我,是红松。那一大片都是种树林,能保留下这么大片的种树很不容易。过去,树砍得太多了,现在可以砍的树越来越少……她还告诉我,山上有很多山货,有松子、榛子、木耳,还有一种植物的根茎叫红景天,是一种新发现的药材,据说可以使人迅速恢复体力,对脑血管疾病有疗效……正说着,车在一个中途站停了下来,刚巧,对面下来了一辆装满木材的小火车。当地火车轨道是单幅的,只有在起点和终点以及林场沿途的车站才能错车。
小火车继续向山里开,姑娘接着说,我们乘坐的这种运客的小火车一天只有一次,大部分小火车都是不停地将山里各林场伐下的木材运往山外。以前上下行的火车只能在车站等候错车,等候时间有时会很长。现在,通信发达了,车上有了大功率的无线电对讲机,上下行的车辆可以随时知道对方的情况,节省了很多时间……姑娘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也没有问。但是她知道很多现在的歌星和影星的名字。林场有电视看,也有录像放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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