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张颐武

　　我觉得老前辈们都讲得很好了，这个电视剧很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因为我在日本的时候，东大的一个同事，孙江教授，是一个相当优秀的一个留日的历史学家。孙教授，他当时介入到里边，他当时跟我们在碰头，在日本相处很多年，所以他来了以后，就跟我聊过这个戏的情况，当时我觉得很困难，我觉得这样一个非常复杂及因为中日两国的这个历史纠结是一个最复杂的情况，它的现代历史说是在东亚历史里这个恩怨情仇说不清楚，是在中国大众文化的处理的能力，能不能处理。我觉得是有挑战性很大。

　　后来经过好长时间终于出来了，这个戏确实是迎接挑战一个非常重要的作品，但是非常有意思，我觉得提供了从中国的大众文化里发出的声音，对这个历史的记忆的处理，因为东亚这个文化，三个国家非常困难，因为中国人有从日本学习，比如我们现在用的基本的抽象概念，大家用来思考的现象、本质、文化，一切基本的思想，基本的抽象概念，基本上全是19世纪末日本人用中文的古语翻译的西方概念，然后我们中国把这个东西拿过来用，现在我们思考，基本上是日语翻译的，在中国人现代思维，所谓的现代化，现代性，很大一部分跟日本人有密切关系。

　　两个国家同时走进了现代化，现代性，这两个国家的命运是完全不同的，日本在这里好像老是胜利、强者，中国是弱者。抗日战争是非常重大的一个事件，这个事件是中国的历史和日本的历史有一个临界点，日本作为现代成功的强者，中国作为弱者达到了极限，抗日战争时，我们也领土不完整，但是从来没有像抗日战争时期那样一个彻底的经历了那么深刻痛苦的失败。但是这个失败恰恰是一个历史的临界点，中国人由弱转强，这个关键点是中国非常重要的关键点。这个关键点的故事怎么表现，我觉得，还不充分。中国大众文化对这个问题的发言还不够，这个电视剧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经验，就是在一个极限的体验，它的好处就是一个极限性的体验。这个体验达到的那个强度，就是说完全没有任何别的，空间就是极端封闭的，弱和强的这个力量的对比是绝对的，日本人的强和中国人的弱表现得最强烈的一个地方，它不是像在战场上，我们看地道战的时候，特别是70年代，江苏民兵故事，河北民兵故事，那个时候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日本人就像傻瓜，虽然很强，但是很愚蠢，看到一只鱼一只烧鸡就去吃，日本人是很愚蠢的。《烈火金刚》也是这样的，飞行员非常过瘾，看了这个东西，中国人是非常有智慧的，日本人非常愚蠢，实际上中日战争是非常残酷的一个情况。

　　历史的这个状况，其实中国人达到弱者的一个极限，日本人在胜利和强达到极限，这是一个很刺激的，对中国现代历史来说是一个很深的伤痕，但是这个也是历史的一个转折点。过去北师大教授李长之，他讲，抗日战争是中国历史的转折点，中国原来是国家主权没有，抗日以后，中国是抗战建国，真正建成的一个完整的民族国家。

　　所以这个历史确实是中国作为现在20世纪到21世纪的大历史走到今天，我们今天大的历史走到今天，GDP有十几这样一个大的国家，抗日战争是一个非常大的转折。这个转折一方面是弱到极点，一方面是强到一定。这个电视把这个临界点讲得非常清楚。它讲到中国的现代化的历史和中国的现代性的历史是一个没有罪孽的历史，我觉得中国人是承担苦难的一个现代化的历史，而日本或者是其他的国家，欧洲的国家，美国，它都有殖民地，都有历史的负担，而中国特别是亚洲的国家和韩国特别是东南亚，它都有一个很沉重的历史的负担，所以它的现代的历史是不干净的，是含着血的，而中国人的现代历史是纯洁的，我们这个成功其实为中国的我们现在的崛起提供了一个合法性，中国人的崛起不会对其他人欺负人，我们是被人欺负长大的，这是弱者在历史里，现代历史的苦难而转化成中国人新的历史发展的一个财富。在新世纪，中国所谓和平崛起或者是发展，这个大的历史潮流加入到所谓全球资本主义，全球化的进程里，加入这个进程里，中国是有一个历史的原因的。我们整个前仆后继，这几代人现代化的追求，现代性的追求，但是这个追求跟日本人不一样，日本人是有历史的罪孽，他欺负、压迫别人。我们可以对历史来说，中国人是没有愧的。

　　所以现在我们争取自己民族的崛起，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合法性。所以我觉得这个《记忆的证明》的好处，它通过两个年轻人回去看历史的记忆，看记忆的时候就发现，中日两个民族现在也是，在21世纪面临着一个所谓经济、社会的一个大的转折点，看看在全球以美国为中心的这样一个新的世界格局里，在全球反恐这个环境里，在东亚里，它有竞争亚洲谁能够领导亚洲的精神。这个问题在日本，那个时候我在东京大学教书的时候，主要讲到困惑地方就是，谁在亚洲有力量。这个东亚的事情，因为20世纪以来就非常复杂，谁在亚洲应该是最有力的。我觉得中国人在道义上的力量，在价值观上的力量是比日本的物质的力量更强。

　　这一点可能是这个电视剧最有力的一点，中国的崛起，今天我们作为一个强国，中国做强者是跟周边的国家，曾经承受过那么多的苦难，所以它做这个强者是有很大的合法性。这个电视剧最重要的一点，在新世纪，这个非常重要的历史时刻，我觉得有这样的一个历史的意识来观察，这是特别重要的一点。

　　另外在这个电视剧里，它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因为我在东京大学当了两年客座教授，每天参加各种会议我隔壁就是批判天皇的办公室，最近左派的好多教授和右派的好多教授，我都有很多接触和来往。你可以发现日本形成自己的现代化的传统的东西，其实有一些它也是很感伤，很煽情的。早晨看一轮轮飞机出去，到黄昏的时候，一个小孩站在那个海滩上，这个时候看那个飞机，一架飞机都没有回来，忽然一句话，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祖国。你觉得这个极端煽情。日本为什么欺压别人，是为了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对其他民族的无情的伤害和摧毁作为代价。它的右翼的这套理论也有它的逻辑，但是日本的历史是沾满了鲜血的历史，而中国的历史，中国人在这里，我们也从记忆的证明里感受到了所谓祖国。

　　我们经常讲，中国人的民族主义不应该太强，我们应该宽容的对待世界，我们是老大国，但是中国的现代史的伤痕、记忆，其实给我们很大的一个东西，中国人的民族的认同感里，其实是不含欺压别人的鲜血的，这个东西其实是历史的最大的动力，所谓和平崛起，其实也是以中国人辛勤劳动，而不是以对周边国家或者是其他人的称霸为中心的，这是道义上的，所谓和谐社会，是中国人道义上的优势。这个电视剧把这个道义上的优势和强表达得非常清楚。中国在经济利益上强的时候，怎么样在大众文化，怎么表现一种精神力量强，中国的精神力量的强首先是像记忆的证明这样，充分表现了中国人在精神世界里强的力量的一部电视剧。这个强不是复仇的强，比如说我们俄罗斯，一看它穷了，也有势力的表现，也有到俄罗斯，你可以发现俄罗斯的没落，哈尔滨的俄罗斯女人，兄弟我也可以了，这种感觉确实有毛病。确实中国人出去旅游，我也可以了。中国人出去旅游，往飞机上把脚往前面一放，说话大声，吃饭声音很大，但是我后来发现，这是历史过程中必然的因素。60年代，有一种人是全世界都挨骂的，那个时候的经济发展的是最好的。那个时候出去的时候也很不得体，但是拿一个照相机到处照。大家批评日本人。现在该骂到中国人了，当然我们有一万个理由提高我们自己精神的水准，一万个理由把我们搞得更文明，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是一个历史感出来的。中国的现代历史上终于有一个完成了，总算我有一个机会，一百年都是受人欺负的，现在兄弟，我也这样子了。我虽然觉得我们有一万个理由改善我们自己的行为，我们在国际上更加循规蹈矩，这个恰恰是所谓和平崛起的中国的力量。但是有这个力量，我们必须有精神的力量来支撑。有物质的力量，没有精神的力量做支撑，这个力量是虚的。

　　《记忆的证明》的好处在于，它在讲现代历史中间的道义上的优越感。这个优越感不是力量。这些人肯定是弱的，但是在弱的时候，我们都有这样道义上的操守，这种灵魂的力量，中国这两个人其实表现两种灵魂的力量。一个是国民党的周尚文，表现了一种跟国际接轨的，这个力量是中国的一种力量，是中国人也能够以大国的规矩去办事，失败者按照失败者的规矩办事。但是另一方面，按国际规范办事的原则，共产党人有一种机敏，适应环境，不光是伦理上优势，而且还有理智上的清晰，这是中国未来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力量。一方面我们按照游戏规则来办事。但是另一方面为了保存自己的利益，为了保存自己，我们要有自己的最大的勇敢和最大的智慧。这些都结合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这两个人其实表现了中华民族在现代性历史的两种最可贵的精神的气势。这个气势就是我们愿意向世界开放我们自己，我们愿意按照国际的规范去办事。但是另一方面，强者不讲道义的时候，中国人也有自己的力量来捍卫自己的利益，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这两方面都是这个民族在未来崛起的一种非常大的财富。这部电视剧得好处在于，它把一个民族在最困难的时候的所表达的那种力量，这种力量首先是精神上的，最后变成了我们今天中国所谓和平崛起时代发展的一个新的动力。

　　中国大众文化里能够不断产生这样的一种作品的话，对于大众文化来说也是一个方面。这个娱乐片子也不能说这个是不对。另一方面，中国人民还需要怎么样在自己的历史里找到自己的资源和财富。让自己未来的发展有一个坚实的基础。所以中国现代的历史，将是我们永远不断的需要去回首，回顾的一个思想仓库。